店小二在此时送上百味子,便又退了出去。
莹白的丸子在碎冰中浮荡,仿佛一粒粒浑圆的珍珠浮沉在冰雪初融的湖面,特制而成的花瓣在碗中缓缓绽放,衬得珠子愈加剔透。
阮阮舀了一颗,轻轻咬了一口,登时赞不绝口:“这百味子香味悠长,沁入心脾,甜丝丝的,犹如含着一朵桃花,唇齿间无不通畅。”
闻言,贺锦兮看着她的目光带了几分笑意:“店家说,这百味子中含着人间百味,我原是有些怀疑,但今日,我便信了。”
“贺姐姐,你和司命大人吃的时候,难道不是这个味道么?”阮阮好奇地问。
“前几次和他一道前来,入口也如你一般,口中含着桃花,甜中带着喜意。”贺锦兮说着,又舀了一勺,“但今日吃出来的,却是甜中带酸,酸中又有一丝苦意。”
“是不是店家故意换了口味?”阮阮却是不信,尝了一口,便困惑道,“不对呀,还是桃花的香味呀!”
“和不同的人来,自然有不同的味道。”齐云杉在侧笑了笑,说道,“先前同司命一起来,二人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如今与司命分别多日,思念交缠,是甜的,怨他不愿早日归来,是酸的,担心他的安危,是自然是苦的。”
“原来如此。”阮阮的神色有些失落,“怪道大家总说,和情郎来云喜楼吃百味子最是恰当,旁的时候,那味道总会差一些。”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这云喜楼的名字,倒是贴切。”齐云杉看向贺锦兮,“贺妹妹,你说对不对?”
贺锦兮很想说不对,但是这百味子含在口中却是越吃越苦。
从前她总以为,自己凑够十万两,换回自由之身后,寻一个地方等死并没有什么不妥,左右从前也是在坐吃等死,日子还不是这样过去的。这几日,她同样用各种事务塞满自己每一日的时间,如此便可不闻不问不想,却不想,这思绪最是难琢磨,总会在不经意间就攻了上来。
倘若她赚足了银两,真的能离开么?
一开始,她留下的理由是娘亲的三个遗愿,接着,是娘亲的双凤玉佩,如今,是因为十万两银子。可若她想走,封常棣真能留得住?
一切,不过是她舍不得离开的借口罢了。
贺锦兮的心潮涌动,心口剧痛,舌尖越发苦涩,下意识将百味子吐了出来。
阮阮登时站了起来:“贺姐姐,你吐……”
“啊,我是呛了一下。”贺锦兮若无其事拿起帕子,擦了擦。
“可你吐的是血!”阮阮急得眼泪打转。
贺锦兮低头一看,果真见那帕子上染满了鲜血,没想到竟然在此时病发,她暗叫不好,一面努力运功压制住心口的痛楚,一面笑道:“妹妹误会了,这几日牙疼,所以……”
话未落下,猛烈的痛楚席卷而来,迅速传到四肢百骸,她倒吸了口气,双臂甚至撑不住自己的身体。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的口中涌出来,甚至连内力都抑制不住。
眼见着她便要倒下去,阮阮和齐云杉一把扶住她,阮阮的声音带着哭腔:“贺姐姐,我们马上去看大夫!来人,来人啊!”
“不碍事,我吐啊吐啊,就习惯了……”贺锦兮不想让自己生病的事情传出去,可惜此刻的她根本就无法阻止,那剧痛翻滚而来,饶是她极度控制,依旧痛得身体发抖,原本比寻常人要热上好多的体温也降到了冰点,身体里的血液仿佛是被冻住了般。
“我……是不是要死了……”这个念头在她的脑海中浮现,意识却已经开始涣散。
迷迷糊糊之间,她忽然觉得身体一飘,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困住。
她努力睁开眼,便见到熟悉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她勉强露出笑容:“封常棣!我……”
她想说“我没事”但下一刻,她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眼见着贺锦兮倒入怀抱,封常棣的眼眶登时泛红。他将事先放在掌中的丹药放入她口中,可是她已经失去了知觉。
“司命大人,这丸子太大了,我去把它弄成粉末……”
阮阮正想要动手,封常棣却道:“来不及了!”
他另取了一颗药丸,将之压扁,含如口中,捏住贺锦兮的鼻子,随后封住她的唇。
无法呼吸的贺锦兮下意识张开双唇,那药便顺着她的唇滑入她的口中,再由清水一送,终于入了腹中。
封常棣顾不得与他人多言,抱住贺锦兮,顺着窗户跃进茫茫夜色之中。
“贺姐姐……”阮阮正要跟上去,却被齐云杉拉住了手。
“我们善后。”
那声音不似先前的尖细,更为低沉,阮阮一愣:“你……你是刚才验身时那位……”
“我是齐玉柏,今日事急,来日到府上道谢。”齐玉柏报出了名字,转身开了房门,走出去。
明明是同样一身衣衫,同样的身姿,却如同换了一个人般。
那一瞬间,阮阮仿佛明白了什么。
……
痛意再度袭来,贺锦兮蓦得睁开了眼,一双手臂便扶住了她。
她虚弱地抬眼,便见到封常棣紧拧着眉梢,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紧张。
封常棣竟然也有紧张的时候?她果然是痛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