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轻寒回自己院子已是亥时。
秋风瑟瑟,月色清冷,石头被轻寒早早打发回去。
轻寒独自走在耿府的院子里,脚步声闷沉闷沉。
轻寒慢慢走,心思沉沉。
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槐树依旧枝叶繁茂,偶有黄叶随风飘落,踩在脚下,尚没有冬日的破碎呻吟。
雅子美丽的剪影印在窗前,纤细、孤独、清晰。
轻寒不由得想起早上雅子给父亲测量血压时的情景。当时的雅子一如既往地的恭谦、少语、内敛,没有任何情绪的平静、淡定、认真,仿佛结果真的如此。
轻寒脚步未停,嘴角却露出了一丝微笑。
秋风已凉,但屋子里却有了夏的热烈。
翌日一早,轻寒就开始了翻译兼先生的双重职业。
北平自治在武田太郎眼里就是一件极其可笑的事,可军部对此非常重视,并专门派人担任北平特务处机关长,要求北平尽快恢复经济,为帝国圣战做贡献。所以实际情况迫使武田太郎必须接受现实。武田太郎怎么可能甘心,于是轻寒就多了一个身份,为武田太郎的人教授汉语。
从这一天开始,轻寒格外的忙碌起来。不能时时跟在武田太郎身边,云子又不是一郎那般的中国通,一郎自有许多事要忙,经常不在北平。所以,轻寒两头跑,好在汉语培训班就在离临时司令部不远处的宪兵队驻防区,倒是也方便。
十一月下旬,第二次上海事变落下帷幕,日军兵分三路疯狂的向南京挺近,中国军队节节败退,南京眼看着守不住了。十一月二十日国民政府公开发表了迁都重庆的政府宣言:国民政府兹为适应战况,统筹全局,长期抗战起见,本日移驻重庆,此后将以最广大之规模,从事更持久之战斗,以中华人民之众,土地之广,人人本必死之决心,继续抗战,必能达到维护国家民族生存独立之目的,特此宣告,惟共勉之。
南京失守近在眼前,可所有人都无能为力,只能咬紧牙关握紧拳头,蛰伏忍耐,以期日后。
耿府里,大少爷轻寒忙的脚不沾地,每日回来也是不早,但依旧先去前院书房问候老爷子,再去后院问候母亲。
老爷子这一病,就错过了时机。
武田太郎和机关长正积极筹备北平临时政府事宜,这北平临时政府可不是一个武田太郎能做主的,而是军部和首相的意思,早就有了计划,如今不过是由武田太郎和新上任的机关长具体实施。别看只是一个临时政府,那可是下辖四省两市的日占区,临时政府的生产和经济直接影响日军在中国战场上的士气。
武田太郎确实原本是属意耿老爷子的,除军部指定的人选,临时政府的人员远远不够,就是一些重要部门也缺人。耿老子这一病,自然是不能胜任任何职务,话都说不利索的自然是废了。不过,偌大的北平,耿老爷不堪重用,想要做事的却乌央央的一茬子人呢。
武田太郎忙的时候,一郎也没闲着,虎视眈眈的盯着北平的实业。
今儿抽空轻寒就去了胭脂胡同,何少爷已经倚着青鸾醉了,抬眼瞧见轻寒,调侃到:“哎呦呦,这不是耿大翻译吗?您这大忙人今儿咋有空了?”
轻寒坐在何少爷对面,看一眼灯红酒绿的热闹场面,端起一杯茶,幽幽说:“累了,不兴松快松快?”
何少爷挣扎着坐直身子,推推青鸾:“去,把爷放在你屋里的那坛子好酒拿来,爷今儿陪耿大翻译好好喝几杯。”
青鸾甩着帕子扭着细腰走了。
何少爷夸张的抖开扇子哗哗扇风,浓烈的脂粉味扑面而来。
何少低声说:“孙家已经投靠了日本人,眼下正跟武田一郎洽谈,王家不用说,早就跟日本人穿一条裤子了。”
轻寒皱眉:“这么快?”
“日本人急着在北平的商界站稳脚跟,孙家那几个货急着找靠山对付对手,一拍即合,很快就狼狈为奸了。”
“王家还跟你作对?”
“他们不敢跟孙家作对,对付张家费劲儿,估摸着也就对付我小菜一碟。”
“王家耳目众多,应该早就知道你与我的关系,他们这是变相对付我。”
“王家这一点看的明白,他们知道日本人胃口大开,王家和我只是小菜,只要是钱到位,日本人才不管损了谁的利益,反正又没有直接从你手里抢。”
“你要小心,那一家子都是无耻之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没有底线,别让他们坏了大事。”
“一个王家我还能对付得了,孙家怎么办?”
轻寒目光扫过喧闹的大厅,淡淡的说:“早就想到的,眼下我们什么都不能做,就让他们折腾去。”
远处青鸾扭着细腰往这边走,两人对视一眼说起了混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