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急忙忙回了柳姨娘的院子,柳姨娘破天荒的亲自为菊花倒了杯水,用的是自个儿平时喝的茶。
菊花诚惶诚恐的双手捧着茶,也不敢喝,端着茶,泪珠子不站点的往下落。心里有事,又摸不着眼前这人的心思,没着没落的。
菊花的那点子心思,柳姨娘看的清清楚楚,这会儿柳姨娘一点儿也不急。才刚儿在外面,得不住就被人看了去,一个不好,就会坏了儿子的大事。这会儿人在自己这里,照儿子说的只要是把人弄到这里,不让府里的人知道,这事就成了。
柳姨娘柔声劝慰菊花,手里依旧不急不缓的转动着一串佛珠。
菊花缓缓神,这才说了事。弟弟被警察抓走了,就关在警察局。家里人能使的着都使了,就是捞不出来。最后使了大银子才得了准信儿,说是得罪了日本人。使了银子爹娘倒是见了人,弟弟在里面不好过,挨打受饿,遭老鼻子罪了。弟弟都已经迷糊了,爹娘啥也没问出来,眼下是想救人都摸不着庙门,弟弟压根不知道自个儿咋得罪的日本人。爹娘如今快疯魔了,瞧着弟弟不好了,怕是熬不住了,怕就怕白发人送黑发人。姊妹几个都明白,只要是弟弟一走,爹娘指定熬不过去。
说着话,菊花放下茶杯又跪了下去,砰砰砰的磕头,求柳姨娘。
柳姨娘心里有数,但不能轻易松口。心里偷着乐,假惺惺的扶起菊花,木纳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来。
“要说跟日本人那儿有面儿,这府里也就大少爷,大少爷自个儿跟日本人称兄道弟,又娶了日本媳妇,听说大奶奶的娘家哥哥如今正管着北平城。我估摸着就你这点子事,在大少爷那儿就不算个事。”
菊花心思有些动,柳姨娘一看要坏事,暗骂自个儿多事。眼珠子一转,又说:“大奶奶才进门,咱也摸不着啥性儿。这事只能求求大少爷了,大少爷打小儿就脸冷,就没跟我说过几句话,这事吧,还得你自个儿去求。”
菊花哭丧着脸,大少爷谁能说上话?这府里除了老爷和太太,下人里也就翠儿两口子在大少爷那里能说上话。自个儿哪能跟那风光霁月的大少爷说上话?要说这府里好脾气的主子,也就三少爷了。打小就是如玉一般的人儿,见谁都是一副笑脸,就没见三少爷跟谁红过脸,更别说打骂下人了。
菊花思来想去,又跪在柳姨娘面前。
“姨娘,看在我伺候过您和三少爷的份上,求您帮帮我。三少爷心善,跟日本人那儿也有面儿,求您了。”
得,这是给拉回来了。
柳姨娘松了口气,拉起菊花,温声说:“你别急,这事吧我指定跟不散说,只要是不散能说上话,他就会应了。万一不散没那能耐,我呀,厚着脸皮求大少爷去,都是咱府里的人,大少爷不能眼瞅着,指定能帮忙。你呀,也别急这一时半会儿,我使吃奶儿的劲也得帮你不是?咱俩的情分多少年了,你忘了我可没忘。收拾收拾先回那边儿,可别让人看了笑话,万事有我。”
菊花一下子哭出了声,又要跪下磕头。柳姨娘硬拉着才没跪下去,入情入景的也湿了眼角,拿帕子沾沾眼角,拉着菊花坐在炕沿上,动情的说起当年的事儿。
“你跟了我十多年,要不是那年牡丹突然有事,又赶上当时正是府里最不济的档口,实在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没人可用。那边闹腾的厉害,老爷的那心早就偏到胳肢窝去了。说什么我啥事都能自个儿照应,那边什么都不会,跟前没人不行,说到底就是瞧不起丫鬟出身的。那段日子可真难熬,这院子里里里外外都是我自个儿打理,要不是你时不时过来照应一下,我都不知道咋过了。菊花啊,我是个念旧的,这些年来,虽然有牡丹在身边,但咋也比不过当年你我的情分。”
柳姨娘这一大段,可真正儿的说到了菊花的心里头。菊花自是感恩戴德,不管事儿成没成,人家柳姨娘这煽情的本事就能让菊花死心塌地的信。
菊花抹着泪感恩戴德的走了,柳姨娘又一本正经的跪坐在菩萨面前。
下晌,不散着急慌忙的回来,进了院子就直奔佛堂,果然见柳姨娘一脸虔诚跪坐在蒲团上敲着木鱼,低声诵经。
不散看不清姨娘脸上的神色,心下焦急,又不能惊扰了佛祖,只好耐着性子,规规矩矩的立在一旁。
打不散一进门,柳姨娘就知道,强压住得意兴奋,故作沉稳。就是想压压不散的性子,这一遇事就着急慌忙的,怎么成大事?
柳姨娘不动声色继续诵经,直到诵完一卷经,这才慢条斯理的撩撩眼皮子,扫一眼儿子,温声问:“回来了,用过饭了?”
不散上前扶起姨娘,温润的低声应:“还没呢,等着和姨娘一起用。”
柳姨娘笑了,拍拍儿子的手:“成天介儿在外面忙,自个儿的身子要紧,可得吃好了。人是铁饭是钢,这大热的天,即使没胃口也得强撑着吃点,没得亏了身子。”
“谢谢姨娘关心,儿子知道。”
娘俩相携往外走,出了佛堂,不散这才急声问:“姨娘,菊花呢?”
柳姨娘拍拍儿子的手,笑着说:“放心,三少爷交代的事,姨娘办的妥妥的。菊花让我给打发回了院子,就等三少爷回来了。”
不散一喜,脸上的焦急才退下。
笑嘻嘻的说:“还是姨娘疼我。”
“你那性子太急,有事没事全在脸上,人一眼就能瞧透。这一点三少爷得学大少爷,人家那是山崩地裂也不动声色。”
不散脸上闪过恼恨,压着性子敷衍:“是是是,姨娘教训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