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长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那便是《废土ol》对玩家卡bug行为的容忍度。
或者换句话说，到底什么样的行为能被称之为bug？
在号称完全真实的《废土ol》中，如果是利用npc心中的贪婪，从他们手中赚取了巨额的财富，到底算是bug还是正常的游戏行为。
在联盟肯定是不能这么做的。
管理者拥有gm权限，这是狗策划反复提示的。
毕竟游戏的背景在设定上，每一个避难所居民都在人联的旗帜下宣誓过，以复兴文明为己任，才获准返回地表建设家园。你不干活儿管理者未必搭理你，但要是大搞破坏，不把你送走那简直对不起大伙儿。
联盟是玩家阵营，有gm可以理解。
那么其他阵营呢？
他们之前弄了一辆学院的全地形履带车和企业的虎鲸运输机回来，黎明城的城主非但没有责怪他们，还表彰了他们的贡献。
很显然。
其他阵营事实上是并不受管理者gm权限保护的！
换而言之，只要事情做的足够隐秘，没有引发严重的外交纠纷或者损害联盟集体的形象，管理者对于他们薅其他npc羊毛，为联盟挣外汇的行为其实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在理想城学习的时候，方长就想试着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想了，只不过可惜的是在那里卡bug的难度实在太高。
理想城的居民们有时候天真了点，并不是因为他们脑子不好，而是大多数人都被规则保护的很好，几乎很难通过合法交易之外的方式从他们手中骗走太多的“生活费”。
老实说，如果不是如月集团看上了联盟的增长潜力，毫无背景的他连开公司的机会都没有。
看看鼹鼠创业有多艰难就知道了。
如果不是联盟赞助了一些外汇储备给他的“骷髅工作室”，他别说是请人做游戏了，连那个没窗户的办公室都租不起。
但巨石城……
或许会是个不错的机会。
他对钱的兴趣其实没那么大，但对于试探这款游戏能逼真到什么程度，他还是很感兴趣的……
……
站在宅邸的院门前，基修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尤其是眼前这栋两层楼的小房子，着实不像有钱人住的地方。
他敢打赌，哪怕是把这屋子门前的院子算上，面积也绝对不可能超过四百个平方。
三百出头差不多了！
而那些种在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就不用说了，因为长时间无人打理，长得就和杂草堆似的。
然而当方长出现在门口，他却立刻想起了这位在飞机上的言谈举止，心中那点不耐烦瞬间荡然无存，脸上也挤出来一个优雅得体的笑容，上前握住他的手用力晃了晃。
“我亲爱的朋友，我们又见面了！本来下飞机之后我就想来找你，结果刚下飞机你人就没了，家里也没见到人……话说你怎么住在这地方？”
一眼就看出来他心里在想着些什么，方长从容地笑了笑，轻描澹写地点出了他的顾虑。
“这是我和几个朋友亲手盖的……别小瞧了它，看到外面那座疗养院了吗？这几乎是距离避难所入口最近的一栋，我们的管理者就住在那里面。在巨石城花点钱就能和城主当上下楼的邻居，但在这里就算花钱你也买不到。”
因为根本没有玩家会卖，这东西承载太多回忆了，就像管理者用过的第一套外骨骼一样。
至于经济价值，其实也就那样，复活点早就分散到了各个避难所，而论繁荣程度，前哨基地外的北街和曙光城的北街完全比不了，但方长不会告诉他这些东西。
基修闻言肃然起敬。
虽然他并不是特别瞧得上蓝外套，但联盟的管理者是44号避难所的管理者，这点常识他还是清楚的。
能够住在管理者的旁边，那得是联盟不得了的人物了。他试着用自己浅薄的常识做类比，44号避难所居民大概相当于联盟的内城贵族？
错不了了！
不管怎么说，在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买下来自己盖房子图个乐，这毫无疑问是贵族的行为！
“我亲爱的朋友，你误会我了，我绝对没有半点儿瞧不起这栋屋子的意思……倒不如说，自己盖房子住，是一件挺有情调的事情。嗯，不只是情调，还有品味，改天我也在内城买块地盖着玩。”
见他眼神火热地胡言乱语，方长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进来说吧。”
两人进了屋子里。
方长将基修请到了自己的书房，给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倒上了一杯多莉帮忙泡好的热茶。
就在他正寻思着自己该选择哪个切入点打开话匣子比较合适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巨石城银行行长家二公子却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我直入正题好了，关于我之前在航班上提到的那个计划！”
基修压低了声音，目光炯炯地盯着方长继续说道，“理想城理事会最新颁布的决议，将鼓励企业旗下的子公司开拓云间行省之外的市场，这对大荒漠以东所有幸存者聚居地而言都是个机会！我打算趁着这个绝佳的机会，将巨石城打造成河谷行省南部最大的聚居地！比肩布格拉自由邦乃至大裂谷的存在！”
方长轻轻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并没有嘲笑他那好高骛远的梦想。
客观的来讲，巨石城是有这个潜力的。
他们继承了战后重建委员会在清泉市留下的装备，数十年前便完成了工业化，行商遍布整个南部，工厂的产品养活了整个锦川行省的奴隶主，经济上让筹码成为了河谷行省南部走廊的硬通货，不管是红河镇还是垃圾城或者贝特街都得讨好他们，即便城主麾下的民兵团没有踏出清泉市一步。
巨石城的居民内心深处是骄傲的，否则也不会将巨壁之外的幸存者视作乡巴老，只有遥远而奢靡的理想城才配的上他们的尊敬或者说崇拜。从豪斯先生的广播就能看出来，他们毫不怀疑自己会成为这片废土上的下一个乌托邦。
只不过，他只是一名银行家的儿子，就算他的老爹墨尔文在巨石城算是一号人物，但在内城贵族们的面前也不过是尔尔。
金钱是权力的戏法，他的老爹也只是个管家罢了。
“……为什么一定会是巨石城呢？”放下手中的茶杯，方长轻轻指了下桌上的报纸，笑着说道，“我觉得联盟听起来也不错，他们说自己是所有幸存者的联盟。你看，最近联盟还打算盖一批玉米——我的意思是公寓楼，如果你想赚一笔，我可以帮你一把。”
方长没有开玩笑。
这种互利互惠的事情，对双方都有好处。让这家伙尝到了甜头，他才可能更信赖自己，同时也能帮他受到那个有钱老爹的器重。
事实上，管理者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在巨石城扶植一个靠谱的行商，帮他在巨石城获得身份和财富，在用他的资源为联盟获得好处。
如今的李斯特工厂，为了减少关税的损失，已经把整条kv-1生产线都搬到联盟了。
然而令方长没想到的是，这位老兄并不领情，听完他的话之后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那种给流民住的房子有什么用，4平米的狗窝，我家的保姆间都比这大！”
“但在联盟给流民盖房子也是赚钱的，曙光城的市政厅会支付这笔钱。”
基修不在乎地说道。
“用银币支付对吗？那东西就是个废纸！”
方长惊讶地看他。
这小子是一点儿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废纸……何以见得？”
基修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我就不把你当外人了，也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这句话感到冒犯。”
方长点头。
“当然，就事论事，你但说无妨。”
反正他也没指望这个粗鲁的家伙能把话说的有多委婉。
基修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开始了他的高谈阔论。
“联盟的经济离完蛋不远了，这场战争花了太多钱，联盟的城主——我的意思是管理者，为了填补财政上的窟窿拆东墙补西墙地借了大量外债，同时超发了大量的本币。它现在就像一栋纸钞垫起来的老房子，一脚就能踹倒！”
“如果那位管理者是个聪明人，这时候就应该缩减债务将钱还上，但可惜他不是，还为了面子去修路修房子。哈哈，照他这个花钱速度，最多过上两年，联盟的债务将会庞大到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他们从贸易中赚取的利润甚至不够支付债务的利息！到了那时候，银币不是废纸是什么？”
说着，他的全身上下都焕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气势，目不转睛地盯着坐在对面的方长。
“但相反！巨石城将成为最大的受益人！虽然巨石城没有参与刚刚结束的那场战争，但它却成为了联盟最大的债权人，它持有的债权甚至比企业持有的规模还要庞大！”
“而且不只是债务，联盟用从巨石城那儿借来的钱购买了巨石城的东西。从他们坦克上的铆钉，到衣服上的纽扣，全都离不开巨石城的工厂。筹码的购买力将无比强劲，毫无疑问，巨石城已经成为了联盟的主人！”
“联盟想要还钱，就得拿筹码来！想要赚到筹码，就必须接受巨石城的定价！你可能会想问，他们要是不还了怎么办？那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因为如果他们破罐子破摔断供，我们就勒紧绳索断他们的货！我们最多损失一点钱，而他们会像一辆被卸了螺丝的火车一样轰然脱轨，最终完蛋的一定是他们！”
说到这儿的时候，基修长出了一口在理想城那边受的“恶气”，放松地靠在了沙发上。
作为最后的补刀，他慢悠悠地说道。
“联盟最好的结局是成为巨石城的进出口港湾和资源生产地，换而言之就是经济殖民地……他们的未来也许会比南方的奴隶主们好一点，毕竟他们离我们更近，但不会比他们好太多。”
方长赞叹道。
“鞭辟入里的分析！”
基修满意地翘起了嘴角，握着茶杯优雅地品了一口。
“一家之言，见笑了。”
方长忽然有点欣赏这家伙了，虽然只有一点。
说他没水平那绝对是污蔑，但水平确实不怎么高也是事实，能从债务关系想到贸易关系这一层，至少没白在端点云上冲。
然而他似乎低估了“损失一点儿钱”的影响，又把“火车脱轨”的比喻做的太夸张。
别的不说，那个墨尔文要是敢让他的客户们“损失一点钱”，他的客户就敢杀了他全家。
至于联盟……
就算联盟哪天真的破产了，依然会有很多人爱着那个人。
北郊本来便是一无所有，不管怎么破产，都绝对比一无所有的时候好。
更何况这种概率其实很小。
客观的讲，联盟大多数尖端产品主要从理想城进口，11号营地已经帮助联盟的黎明城工业区，完成了对部分没那么尖端的高科技产品的自研与生产。
那些接受过避难所教育的废土客们专业能力是很强的，只是在遇到联盟之前，西洲市的舞台太小罢了。
如果说半年前，联盟还不得不从巨石城进口一些好用的工业设备，那么现在就算联盟完全不从巨石城进口也是可以的，最多花些时间和成本，把原来跳过去的地方补上。
方长不知道管理者打算怎么做，但以他对那个男人的了解，那个男人对自己做的事情肯定心里有数。
既然这位基修先生对蝇头小利不感兴趣，他也没兴趣一步步来了，那就直接进入正题好了。
“我认为你说的简直太对了，如你所见，联盟就要完蛋了……那么，有什么办法能赶上巨石城这辆飞驰的火车吗？”十指在膝盖上交错，方长的脸上罕见地做出了热切的表情，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基修的脸上露出笑容。
“这很容易！有了资源，有了钱，现在正是扩张的大好时候！外城的空间太拥挤了，我们需要再建一座外城释放过剩的人力！将巨石城的面积扩大五倍以上！囊括从清泉市三环边缘到四环线一带的全部区域！”
方长认真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说道。
“可是……这得花很多筹码吧？重新建一座巨壁就得耗费巨额预算，这还不算清理区域内异种和掠夺者，以及维持秩序等等多方面的开销。”
基修微笑着摇头。
“你理解错了，我的朋友，我不会傻到一上来就圈那么大一块地，那毫无意义。我打算一步一步来，先在巨壁外面圈一块，作为巨石城的卫星城，然后再逐渐向外扩张。民兵团可以承担一部分防卫，那些家伙足够威慑那些不开眼的家伙，新的聚居地会像模块化的积木一样增加，直到最终填满我规划的那张蓝图。”
说起自己心中的那张蓝图，基修便停不下来了，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甚至连今后“外外城”的居民们如何尊称自己都想好了。
方长硬着头皮听了一会儿，直到发现他快跑题了，才咳嗽了一声，把歪到十万八千里的话题揪了回来。
“……可不管怎么说，这都得花大量的钱，我觉得在实现这个伟大的计划之前，我们应该先解决钱的问题。”
基修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我这次回来正是来解决这个问题的！”
看着他那充满干劲的眼神，方长微微笑了笑。
“我有个绝妙的主意，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听到主意两个词，基修的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失望，兴趣顿时弱了下来。
他是来找钱的，不是来找点子的，他压根儿不缺那种东西。
说实话，比起一个“绝妙的主意”，他更希望从这位朋友的嘴里听见“兄弟，你有点子，我有钱，我们一起大干一场如何？”之类的话。
能看出来他情绪的变化，方长安慰地笑了笑，接着说道。
“别急着失望，我知道你想干一票大的，但老实说，我没有那么多钱，哪怕你爹都不可能拿出这么庞大的一笔资金……但我有办法帮你赚到这笔事业的启动资金！”
基修忍不住看向了他。
“什么办法……”
方长微笑着继续说道。
“很多内城贵族对投资联盟的产业很感兴趣，但不少人的投资其实都是瞎折腾，这儿的坑可一点不比机会少。与其让他们的筹码被北郊的乡巴老们骗走，不如我们替他们利用起来，至少用在正确的地方……这样他们高兴，我们也高兴，所有人皆大欢喜。”
即便并不了解怎么个皆大欢喜，但基修的眼中还是浮起了感兴趣的表情。
“哦？比如？”
方长喝了口茶水，澹定地说道。
“你还记得信用点吗？”
基修用力点了下头。
“当然！我的老爹总是想方设法地让我多存点！”
方长耐心地说道。
“我们可以彷照cr的技术，推出一种全新的信用货币！根据信用原则派发货币，秉承去中心化的理念，让每一个持有者都从中平等的获益。这种货币看不见摸不着，但绝对安全可靠……避难所的科技和量子服务器将为它保驾护航！”
基修眼睛顿时亮了，激动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这个点子可比给穷鬼们盖公寓楼有逼格多了！
“兄弟！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我回来之前就在想，在新建立的外城发行一款比筹码更先进、更高效的货币给那群土鳖们瞧瞧！可是……只有我们承认是没用的，新的货币需要大家都承认才行，这需要花费很大一笔启动资金，而我的父亲不可能借那么多钱给我。”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这位已经混出头的好兄弟出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