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带车上。

医疗兵和机械工程师正忙着救治受伤的队友。

看着挂了电话的队长，坐在驾驶位上的副队立刻问道。

“上级怎么说？”

他的名字叫宋长峰，熟悉的队员们都叫他老宋。很久以前，这位老哥就在信标小队干活儿了。

郑昊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原任务取消，调查司收容计划组让我们在坠机点附近待命，如果对方转移，就跟在他们后面，但不要轻举妄动，避免交火……”

众人脸色微微一变。

老宋谨慎地问道。

“多近？”

“让我们自己决定。”

听到这句话，不少人都松了口气。

除了老宋。

见队长那儿没了下文，他焦急地继续问道。

“增援呢？”

郑昊望向了窗外的芦苇荡。

“没说。”

履带车内静悄悄的，重新陷入了沉默。

虽然上级没有明说，但很明显已经放弃了他们，也放弃了那些被抓住的俘虏。

至于理由……

没说，便意味着以他们的权限不必知道。

医疗兵沉默地给躺在担架上的伤员包扎着，将备用的义体更换上，他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情况。

宋长峰狠狠地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

“妈的！”

坐在后排的蒋雪洲缓缓合上双眼，低下头轻声道。

“我说过……我们本来没必要交火。”

郑昊默默点了根烟，淡淡回了一句。

“你以为我有的选吗？”

进攻的命令是他下的没错，但这并非是他一个人的独断。

只不过他不可能告诉队友，上级给他的具体任务是什么。

在学院，高级人员向“未获授权”低等级人员透露权限不符的信息是严重违纪，不管是否造成实质性影响都会顶格处罚。

所有单位仅了解自己必要知道的信息，才能确保整个系统的高效运作。为了避免出错，高级人员甚至会减少与低级人员的交流。

他不在意这些规则是否合理。

在学院，哪怕是最低级的g级人员乃至刚被接受的学徒，都能以“学术优待”的标准，在学院打造的象牙塔里过上富足的生活。

对于生在彷徨沼泽中的幸存者而言，成为学院的勘探员几乎是摆脱蒙昧、贫穷与野蛮的唯一途径。

学院主导的科委会虽然给予了他们一些先进的技术，但这并非无偿。

诸多幸存者聚居地虽然得到了相对先进的生产技术，但改进的生产力并没有丰富他们的物质和精神生活。

老实说，郑昊对那座象牙塔已经没小时候那么向往了，也早已经过了接受高等教育的年龄。

通过不了专业考核，成不了研究员，他这个勘探员这辈子最高也就d级到头了。

但让他重新回去原来的幸存者聚居地，过那种原始人一般的生活，他也是断然不可能接受的。

因此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犯错。

好不容易走到现在这一步，至少得保住d级身份。

他对脚下的路谈不上喜欢。

但既然选择了，就得接受。

……

自从beta4版本更新之后，楚光见玩家们对官网上提交任务、领取任务的新功能反馈不错，于是又让小柒对该功能进行了进一步的更新。

现在玩家不但能在官网任务界面领取和提交任务，甚至能在任务窗口的文本对话框里实时更新任务状态。

该功能并非强制性，仅为玩家在原本任务难以继续或者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情况下，提供更多的选项。

毕竟在联盟信号覆盖不到的野外，任何突发情况都是有可能的。

楚光很清楚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不可能完美地预判每一种可能发生的情况。

而有限的精力也不允许他这么做。

有时候别说玩家一脸懵逼，楚光自己都会懵逼个两三秒。

比如现在……

楚光就是一脸懵逼的状态。

他只是派人去落霞省的边上接个母体。

怎么就招惹上学院了？

虽说摔的不是他的飞机，但落霞行省的战争此刻正进行到关键阶段，军团的问题还没解决完就招惹上学院，恐怕不是个好主意。

除了一句“干得漂亮”，他真想不出来该咋回那个去官网上“述职”的小玩家。

不过懵逼也就做出的半分钟，很快楚光便转念一想，发现事情可能也没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某个被通缉的d级人员都在他这儿住了快一年了，也没看到第二波赏金猎人过来要他的脑袋。

几个e级人员而已，还是死在了废土上，家大业大的学院还真未必会当回事儿。

真正让楚光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是冲着小羽来的吗？”

楚光按了按眉心，心中思索着对策。

小羽是解决b6层母巢的关键，无论如何也不能交出去，必须在学院高层做出决策之前，尽快将其从学院力量投射范围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然而现在的麻烦是，企业一方面不希望飞行员出事儿，一方面又不愿意承担营救失败的风险。

他们希望联盟派遣空降兵把人救回来。

然而楚光很想表示——

那你们好歹再派几架运输机过来啊！

联盟的空降兵随时可以出发，但总不可能自己飞到一千多公里之外，然后靠着两条腿跑回来。

这也太憨了！

就在这时，坐在办公桌上的小柒抬起了头，用悦耳的声音说道。

“主人，企业的代表刚刚抵达机场，他想要见您一面。”

楚光略加思索了片刻，开口道。

“让他上来吧。”

“好嘞。”

钢铁之心号放下了升降梯。

刚下运输机的易川，很快来到了钢铁之心号上。

听到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楚光顺手抓起坐在办公桌上的小柒，不顾后者委屈的声音将其塞进了抽屉里。

几乎是同一时间，敲门声响起。

楚光清了清嗓子说道。

“请进。”

门推开，易川火急火燎的走了进来，连寒暄都没一声，便直入正题地开口道。

“我们的飞行员有新消息了吗？”

楚光：“我向你保证，两位都还安好。”

易川立刻眼神火热地问道。

“你们能联系上他们？”

楚光表情微妙地挪开了视线。

“能联系上这个说法不太准确……但我们确实有一种间接的长距离通讯方式，能传递一些模糊的信息，就类似于你们的信鸽一样，不过没法让你们和那两个飞行员面对面沟通就是了。”

解释这个问题的时候楚光非常头疼，说实话肯定是没人信的，然而他还真编不出来什么靠谱的理由。

燃烧兵团其实携带了一台功率超大，甚至能突破落霞行省环境限制的无线电？

开玩笑。

他往企业的飞机上塞了什么东西，企业自己能不知道？

听到这模糊不清的说法，易川皱了皱眉头，却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

谁都有自己的秘密。

单方面地让对方坦白既不现实，也不礼貌。

深吸了一口，他盯着楚光回到了正题上。

“最高理事会的发言人之前向公众承诺过，不会让我们的非战斗人员出现在前线，但事实上我们已经为你突破底线了好几次……包括之前在53号营地，包括之前在7号公路，包括——”

楚光轻轻咳嗽了一声。

“比起突破底线，我更愿意称之为变通，而且每一次都取得了意想不到的进展不是吗？”

“但这一次不是！”易川表情僵硬地继续说道，“我们两名飞行员掉在了彷徨沼泽的边上！你向我承诺过，那些非战斗人员不会遭遇危险！”

楚光解释道。

“战场上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更何况那都是战场之外了，鬼知道学院的人会突然袭击你们的飞机，至少我们的战士把你们的飞行员给保住了。”

易川神色一僵。

“学院？”

楚光没安好心地轻声说道。

“除了学院，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们飞机打下来，关于这点你可以问问你们的飞行员……等他们回来之后。”

其实他还有更直接的证据能证明是学院击落了他们的飞机，比如最简单的就是玩家们抓到的那四个俘虏。

然而他拿不准企业对学院的态度。

飞行员的命很重要和企业谨慎的外交策略并不冲突，一个是对利益的考量，一个是对风险的考量。

个人的感情可能会被三秒钟的记忆印象，但集体的决策一定是权衡了多方因素之后的考量。

所以他打算先试探一下盟友的态度。

易川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不打算多谈这个问题。

“……学院的事情暂且不谈，无论如何，你们必须保证我们的飞行员的生命安全是第一优先级。”

见易川的表情，楚光轻轻抬了抬眉毛。

让他意外的是，企业的代表居然对此没有太大反应，那表情就好像……甚至没有感到太过意外？

看来学院和企业之间的摩擦应该不少。

不过想想也是，这世界这么广阔，又不只有落霞行省这一块地方，也许学院和企业在其他地区还存着自己不知道的纠葛也不是没有可能。

意识到企业大概不想在学院的问题上节外生枝，楚光也就没有继续拱火，而是回到了营救飞行员的问题上。

一脸严肃地看着易川，楚光义正言辞地说道。

“易川先生，你的意思是，联盟居民的生命安全就不重要吗？我必须提醒你，我们和你们是同一条战壕里的盟友，不是你们的雇员。”

“我没有那个意思，”见楚光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易川哭笑不得地连忙解释，“每一条生命都是重要的，联盟的居民当然也是……不绕圈子了，我就直说吧，理事会向理想城的居民承诺过，不会让非战斗人员陷入危险，但《理想城日报》的记者不知从哪儿听到了风声，坚称我们让雇员承担了雇佣合约之外的风险。”

楚光不耐烦地问道：“他们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理事会的席位又不是投票选出来的，他之前就想吐槽这些瞻前顾后的家伙们了。

“负面新闻能影响我们的股价，股价就是理想城居民对我们的支持，这涉及到了cr……也就是信用点的本质。”

易川苦笑着继续说道，“总之，信用在我们那儿是个敏感的问题……你也不希望我们对你们的援助额度受到影响吧？”

楚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平复了自己的情绪。

“我也希望他们快点回家，所以请你们立刻再派两架……不，四架飞机过来！我可以立刻从前线分出一支百人队部署到北边！”

易川：“可问题是，要是再被击落了怎么办？！”

“那就让它降落到8号绿洲！沙漠是我们的力量投射范围！”

楚光伸出食指在空中虚划了一下，将事先准备好的全息地图推到了易川的面前。

“我会让我的部下将你们的飞行员平安送到登机点……当然，也包括我们的。”

看着地图上的标点位置，易川的脸上写满了为难。

然而很显然，对于楚光的提案，他想不出更好的替代方案，最终还是选择了各退一步。

“行，我去说服我们那边的人，登机地点在落霞行省……应该没什么问题。”

联盟在落霞行省有足够的影响力，就算金蜥王国是学院的附庸，也未必敢对他们的飞机做什么。

而且那种土著王国……

想必也没本事像学院一样神不住鬼不觉地击落他们的飞机。

楚光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