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哨基地会客室。

从使馆街赶来的易川，总算是逮着了刚从避难所里出来的楚光，一见面便开门见山道。

“麦克伦在你的手上？”

楚光盯着他看了两眼，点了下头。

“没错。”

易川微微愣了下。

他本以为楚光会一番推诿或者故作不知情，没想到竟然直接承认了。

见这家伙半天没有说话，楚光虽然猜到了他大概想说什么，但还是礼貌地问了句。

“有什么问题吗？”

回过神来，易川轻轻咳嗽了一声。

“呃，不是什么大事儿，理事会那边让我询问你，能不能把麦克伦送到我们这边关押。毕竟是重要战犯，你们把人送去挖煤……还是有些欠妥当，而且会影响后续的停火谈判。”

“停火谈判？”楚光表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现在才哪到哪？”

知道楚光会是这幅反应，易川耐心地继续说道。

“我们已经解放了9号绿洲，而且还俘虏了麦克伦……我们手上的筹码已经足够让军团老老实实在谈判桌上坐下。”

“谈什么？”

“当然是退兵，他们的补给线已经瘫痪，没有继续进攻的能力，我们这边短时间内也啃不下他们的防线，继续打下去无非是消耗战，互相消耗彼此的有生力量……停火已经具备现实基础，他们会考虑的。”

见楚光打算说什么，易川连忙说道。

“你先别急着否决，不如先听听我们这边的提议。”

楚光点了下头，眼神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易川停顿了下，继续说道。

“我们打算用麦克伦等一众战俘，以及钢铁之心号，交换开拓者号的船员。至于号避难所的问题，可以暂且搁置……当然，钢铁之心现在是你们在使用，我们不会让你们白白付出。作为补偿，我们会把开拓者号留给你们，你看怎么样？”

客观的来讲，这个提议还算有诚意。

一座开拓者号确实比一艘护卫舰核心改装的飞艇对联盟有用多了，那玩意儿就是一台移动工业区，只要原材料供应充足，轻轻松松解决一个师的补给。

否则军团也不会如此垂涎，前赴后继的围追堵截，甚至大费周章派钢铁之心号去追罗骅。

然而楚光的脸上仍旧浮起了一丝不悦。

他是那种会为了利益出卖盟友的人吗？

“3号绿洲呢？”

易川愣了下，表情奇怪地看着楚光，似乎是对他突然提到这个无关紧要的地名感到意外。

见楚光不是在开玩笑，易川才定了定神，语气认真地说道。

“让军团放弃已经占领的地区不太现实，不过我们可以向他们施压，迫使军团自己的部队从3号绿洲撤离……至于剩下的，交给落霞行省的幸存者自己解决。”

虽然这是一种高情商的说法，但言下之意却很明显，那便是将蜜獾王国给卖了。

这么做其实也无可厚非。

敌人的敌人是可以团结的朋友，但这种临时的友谊，是建立在还需要继续打下去的情况下。

只要能实现停火，让军团停止继续东扩，一个绿洲而已，站在企业的立场是完全可以牺牲的。

本来那些人也不在这辆战车上，只是恰好蹲在了同一条战壕里，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己连一周都抵抗不了。

老实说，楚光也不想打仗，联盟才刚起步，正是需要发展的时候，和平当然更符合联盟的利益。

但前提是真正的和平。

不是双方歇口气，然后起来继续打。

“就算要交给落霞行省的幸存者们自己解决，那也应该在我们解放了3号绿洲、解散了猎鹰王国的武装之后。”

易川听罢愣住了两秒，随即苦笑说道。

“我的朋友……你觉得这现实吗？”

“为什么不呢？”楚光反问道。

易川提醒了句。

“军团往前线调遣了十支克隆团。”

楚光毫不犹豫道。

“我们自然会解决。”

易川不禁有些着急了。

“解决了之后呢？他们再调遣十支克隆团过来呢？那种两年一茬的消耗品他们要多少有多少，你们杀得完吗？”

“正因为杀不完，所以我们才打算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问题，”楚光认真盯着他的双眼，“我的朋友，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把那群豺狼们一个不剩的驱逐出去吗？”

“……那是总目标，我们没指望能一次实现，那根本不切实际，”易川摇了摇头，苦口婆心地继续说道，“见好就收吧。”

楚光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见好就收也得等打完了以后，而不是打到一半。我们的人流了很多血，好不容易才占据了一点点优势，抓住了那条豺狼的喉咙，如果不趁这个机会把它的脖子拧断，我会睡不着觉。”

易川沉默了一会儿。

也许是就算继续下去也不会有任何进展，他放弃似的叹了口气，退而求次地说道。

“回到第一个问题，至少把麦克伦将军引渡到我们这边——”

然而他的让步并没有换来盟友的妥协，楚光仍旧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

“现在不是讨论安置战俘的时候，就算要讨论，也得等这场仗打完了之后。”

见这家伙愣是一步都不让，易川差点儿没一口老血喷出来，涨红了脸说道。

“你这样我没法和理事会交代！”

瞧他脸上这幅表情，楚光知道自己快把这老实人逼急了，连忙换上了缓和的口吻。

“不是我想让你为难，是联盟上下都不会答应这时候停战……这样吧，我向你们保证，会在年底之前结束这场战争。”

易川咬了咬牙。

“如果年底之前没有结束呢？”

楚光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如果年底没有结束，那我就答应你的条件，和军团坐下来谈谈。”

……

个人交情是一回事儿，集体的利益又是另一回事儿，在代表联盟和企业谈判的时候，楚光并没有给易川留太多面子。

之所以把麦克伦扔进煤窑里，就是不想让这家伙和企业有太多接触，给东海岸的老朋友们留太多幻想。

理事会由很多人组成，多数人的意见难免会随着票数摇摆。

“坚定不移的支持”和“心疼钱不想打了”这两个看似矛盾的立场，放在企业的身上却并不矛盾，倒不如说这才是常态。

楚光很清楚，态度该强硬的时候一定得强硬，万不可因为吃软饭就不好意思了。

自己要是一旦开了个口子，把麦克伦交到了企业手上，很快东海岸的理事会又会开始为“要不要拿着麦克伦单独和军团谈判”而争吵，万一吵出什么幺蛾子来，又会给战局增加变数。

至少在这场战争上，他不认为这是需要争论的事情。

从楚光那儿离开之后，易川返回了使馆街，正发愁着给理事会的报告到底怎么写。

正巧这时候云莜也在这儿，看见他脸上这幅愁眉苦脸的表情，不由开口道。

“有结果了？”

易川摇了摇头。

“没。”

云莜轻轻皱了下眉头，放下了抱着的双臂。

“我去和他说。”

易川连忙制止了她。

“别……好不容易有点进展，慢慢来吧，这事儿交给我。”

云莜盯着他看了两眼，忽然开口说道。

“恕我直言，你太惯着他们了。”

“我们掏了十几个亿帮他们打这场仗，帮他们升级产业，我们才是出资人！你说话要是不硬气点，那些幸存者只会觉得你好欺负，甚至得寸进尺骑在你头上，就像现在这样……如果你做不好，我会向理事会提交报告，要求他们换更能代表企业利益的代表。”

易川也不知该如何反驳，苦笑着说道。

“我再试试……给我点时间。”

……

架不住易川的软磨硬泡，楚光这边最终还是做出了让步，把麦克伦和他的副官从西洲市的煤矿那边调了出来，送进了单独的小房间里。

这倒不完全是理事会的要求。

而是根据易川透露，等到了月底，理想城那边打算派记者过来，对麦克伦将军以及其他被俘军官进行采访。

如果让那些记者们知道联盟存在“虐囚”的嫌疑，无疑会让联盟好不容易建立的形象减分。

按照易川的说法，理想城的居民更希望看见联盟以理服人，用“文明的光辉”去感化那些战俘，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错误且野蛮的，并且发自内心地悔改。

楚光对此自然是不屑。

自古以来，能驯服野兽的从来不是什么文明，而是鞭子、棍棒和小男孩。真想让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更应该把他们送去煤窑里，在劳动中认识到人和野兽的不同。

更何况，比起那些威兰特人对待奴隶、其他幸存者的手段，联盟对他们的手段已经算得上仁慈了。

不过考虑到联盟还需要老朋友的支持，楚光也就没多说什么了。

反正联盟的战俘数量已经快赶上总人口的三成了。

煤窑里也不缺那一两个。

……

3号绿洲东南部。

在后方炫饭炫了一个多月的战地老，总算是赶着机会上了前线，换了个地方继续糟蹋粮食。

沙漠色涂装的敞篷吉普停在了一座沙丘脚下。

跟着科尔威长官下了车，战地老朝着周围的阵地望了一眼。

只见一条条交错纵横的壕沟，将层层叠叠的山峦连成了一片，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像是插着枪眼。

除了经过木头和沙袋加固过的战壕，阵地上还分布着盖了伪装网的机枪堡，以及半埋在砂子里的防空炮阵地。

十万余步兵分散在数十公里长的战线上，将整个阵地打成了一只铁桶，牢固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下了车之后，科尔威看向等候在掩体旁边的士兵，吩咐道。

“通知第7百人队的代理队长，让他带着全队的弟兄过来集合。”

“是！长官！”

那士兵立正行了个军礼，立刻小跑着去了旁边的防炮洞，很快带着一名军官小跑了回来。

“第7百人队代理队长博福特向您报道！”

稍作等待之后。

蹲在战壕里的各小队也陆续离开了战斗位置，在十夫长的指挥下，走到掩体旁边集合，勉强站成了还算整齐的队列。

老实说，如果不是在清泉市北郊见过那些克隆人士兵战斗时凶残的模样，战地老真无法想象这些人能有多强的战斗力。

和那种正常发育的克隆人不同。

这些克隆人士兵大多目光呆滞，反应迟钝，身上多少带着些明显或不明显的生理缺陷，或者上一场战斗留下的明伤暗伤。

八倍速的生长是他们唯一的优势，只用两年的时间就能达到十六岁少年的体能，三年到达体力的巅峰，五年进入衰老期，退役不久便可办理后事。

事实上，根本没有克隆人士兵能平安活到退役，那些与生俱来的生理缺陷就是为了防止他们长寿，从而成为社会的负担。

这种技术在繁荣纪元显然是非人道的。

但在核弹都能随便扔的废土纪元，显然没人会去在意那些细枝末节的问题。

“我们千人队负责的是g35号防区，你负责的是g35-7区段……从今天开始，这些人都是你的部下了！”

站在战地老的旁边，科尔威看着战壕前黑压压一百余名克隆人士兵们，颇为满意地微微眯了眯眼。

可惜补给没跟上。

如果弹药再充足一点，他们根本没必要撤退，靠着这十万大军把联盟踏平绰绰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