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急着回去干什么,不如等在这儿瞧瞧,说不定我们能见到联盟的管理者。”
听说那家伙一锤子干死了火炬教会穿着生物学动力装甲的先行者。
而且还是在一群蝠翼人的围攻之下。
他一直都很好奇那家伙到底长什么样,身上长了几条胳膊几只脑袋。
当然,他更好奇的还是那个家伙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
这些人可都是联盟的公民。
而且还是他最“忠诚”的支持者。
也就在他正好奇着的时候,远处应满黄昏的天空闪烁了两道淡蓝色的弧光。
安东尼将啤酒瓶子丢在了一旁,取下挂在车门内侧的望远镜朝着那疑似等离子体羽流的方向望了一眼。
只过了片刻时间,他的脸上顿时露出兴奋的表情。
“来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不久,一架“蝰蛇”运输机从十峰山的方向飞了过来,接着缓缓降落在了杂草丛生的荒地上。
注意到那两团弧光的不止是安东尼,哨所内的联盟警卫隔着老远就注意到了那架飞来的运输机,包括被扣在哨所门口的那些婆罗人。
看见从运输机上跳下来的近卫兵团士兵,蹲在地上的杰拉米认出了他们身上的外骨骼,而那原本耷拉着的脸也在一瞬间重新洋溢起了兴奋的红光。
是管理者身边的人!
果然那位大人是在乎他们的!
不顾警卫的呵斥,杰拉米像跳出草丛的兔子一样从地上弹了起来,撒开腿跑到了那几名近卫兵的身边,然后扑通一声地跪在了地上。
“管理者大人……您可算是来了……我们……我们冤枉啊。”
空气异常的安静。
穿着外骨骼的近卫兵冷冷地注视着他。
隔着漆黑色的目镜,杰拉米看不见他们脸上的表情,不过却能感受到那视线中的冰冷。
他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试图找到那台湛蓝色的动力装甲,却只看见了一位穿着便装的男人。
那人的身上散发着一种特殊的气场。
只不过与他想象中不同的是,那并非是他幻想中的威严,而是一种令人感到安心或者说信服的力量。
“告诉我,你所说的冤枉是什么。”
杰拉米将额头死死贴在了地上,用哽咽的声音说道。
“我们只是想见您一面,却被那些威兰特人……还有这些粗鲁的警卫给当成犯人一样带到了这里。”
说着的同时,他恨恨地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那辆敞篷越野,尤其是盯着站在车旁边的那个男人。
一动不动站着的楚光,注视着那个跪在地上的老头,并没有像呵斥其他人一样呵斥那个老人站起来。
他知道。
其他人低下头颅也许是出于对力量和权威的恐惧,而这家伙却是出于发自内心的渴望。
就算亲手把他扶起来也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随了他那卑微的愿望。
以前楚光并不是特别了解这种感情,包括在奇点城的时候都不止一次困惑为什么有的人更愿意像动物一样活着。
如今有人现身说法演示了一遍,他忽然一瞬间就理解了。
这些家伙是发自内心的渴望一位神圣的帝皇能出手替他们摆平一切现实的矛盾,哪怕那无视物理法则的伟力只是他们想象出来的。
他们对平等的理解就是平等的为所欲为,而一旦许诺他们平等的人满足不了他们的愿望,他们便会把现实的痛苦怪罪于平等,认为平等不绝对,即是绝对不平等。
其实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们。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那些将他们带来这里的人用善意的谎言欺骗了他们,让他们误以为联盟是实现愿望的许愿机,而自己就是那个骑着麋鹿送礼物的圣诞老人。
也许他们缺乏的其实并不是平等,而是还没有吃够的不平等的苦。
楚光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继续说道
“那你现在见到我了,你想对我说什么呢?”
杰拉米激动的屏住了呼吸,感激的泪流满面,额头在地上几乎蹭出血。
不只是他,还有那些蹲在哨所门口的其他婆罗人也是如此。
他们就像真正的朝圣者!
在那充满磨难的旅途之后,他们终于见到了他们心目中的真神!
那尊敬的管理者大人!
“一号定居点的幸存者被代表会蒙蔽了,那些代表们为了利益,和披着人皮的野兽们媾和在了一起……他们为了一己私欲,巧舌如簧的诡辩,置联盟的利益于不顾!”
“不过一切还不算晚,只要您肯登高一呼,我们
.
都会团结在您的周围,所有被您拯救过的婆罗人都会!我可以用我的姓氏向您起誓,我会永远忠诚于您,包括我的孩子,我的孙子……我们世世代代所有人!”
“只有解散了那群虫豸!将他们扔进监狱,判处他们死刑,我们才能终结废土纪元,我们才能获得真正的平等!这是为了联盟的所有同胞,趁着一切还不晚……”
老人说的声泪俱下,额头死死的贴着地面,宛如肝脑涂地的忠臣。
跟在他身旁的其他婆罗人也是一样。
能跟着这家伙走到这里,想来也不会有几个是正常人。
“你们为了见我,去拦一辆根本停不下来的火车,死了两个不该死的人,还让一个人断了一条腿……你说这是为了联盟的同胞,我且不说你有几句真话,你真的有为自己的同胞掉过一滴眼泪吗?”
“不用去和我念叨那几千公里之外的你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家伙,就看看你身后的那条铁轨,你能看得见的、几个小时前还活着的人。”
听到那缓缓飘来的声音。
杰拉米愣住了,将头抬了起来,对上了一双怜悯的视线。
这本该是令他激动的事情。
然而不知为何,那怜悯中却带着一丝令他不安的感觉。
那怜悯不是针对他,而是针对他身上的某样东西。
这种感觉就好像看着某样值钱的东西掉在了泥坑里。
仿佛他的人生除了某样东西,其他的部分根本不值一提。
他试图争辩什么,张开了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楚光的耐心在等待中渐渐消失了,更没兴趣继续听他现编出来的狡辩。
“看样子你已经成功感动了自己,而我却越来越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
“依照联盟的法律,组织者负主要责任,参与者负次要责任。这本不应该由我来重复,但现在我破例告诉你了。”
“即便你们大概不在乎那两个死掉的同胞和一整列车上所有人的安危,更从没在乎过法律,但既然你们站在了联盟的土地上,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然后为自己的愚蠢买单。”
“有什么话留着和法官说去吧,想跪的话你就继续跪下去好了。”
就在话音落下的同时,楚光的轮廓渐渐模糊起来,随后化成了星星点点的光芒消散在风中。
那是全息影像。
直到最后,那位大人都没有回应他们的祈祷,甚至不肯屈尊见他们一眼。
杰拉米的眼神陷入了绝望,那面如死灰的神色就好像被抽空了灵魂,真的死掉了一样。
站在不远处的警卫面面相觑了一眼,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场闹剧应该是结束了,但后续的影响也许远远没有结束。
办完事儿的近卫兵团回到了飞机上。
随着两道等离子体羽流喷出,那叫蝰蛇运输机朝着来时的方向返航。
“起来吧,管理者你也见到了,就算那位先生说的话不中听,但我想说他心里其实也是有你们的……换那群大鼻子可不会跟你这么客气。”
走到了杰拉米的身旁,哨所的所长用小腿碰了下他。
被这么一碰,杰拉米终于回过了神来,而那张皱巴巴的老脸上也渐渐从色厉内荏变成了惊慌,就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管理者并不需要他的忠诚。
他以为自己是在为了所有人好,却没想到自己在那位先生的眼中只是个扰乱秩序的疯子,和无可救药的累赘。
他站错了队。
而他的坚持也变成了笑话。
他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却又似乎压根没意识到。
不过总归他确实怕了。
就在几分钟前还将法律当成废纸的他,居然主动询问起了联盟的刑法。
“……我们会怎么样?”
看着那个颤颤巍巍着肩膀、整个人仿佛缩小了一圈的老头,哨所的所长叹了口气。
“不知道,以前也没出过这种离谱的事情……”
拦截列车的掠夺者一般是送去劳改,出了人命根据情节会判处死刑或者无期……然而这里的人命通常是指造成列车安保或者乘客的伤亡。
自己弄死自己……
他也没见过,而这大概也创下了联盟自从有铁路以来的先例。
顿了顿,那哨所的所长又说道。
“不过毕竟出了人命,还造成了经济损失,判刑是一定的,也许坐十几年的牢,也许是驱逐……总归还得法官说了算。”
如果法官也拿不定主意的话,或许还得交给立法机构讨论,毕竟这事确实有够奇葩。
话说回来,解散一号定居点的代表……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些人好歹是替他们说过话的吧,而且还说了不少。
靠在越野车旁的安东尼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嘴里喃喃自语的嘀咕了一句。
“原来那家伙长这样……”
除了长得看起来挺英俊的,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不过,对于这种一群人的头儿,长什么样本来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管理者的谈吐倒是意外挺对他胃口。
或许身为威兰特人的他其实厌恶的并不是那帮人身上的泥巴味儿,而是那些口口声声说为了同胞,手上却沾满了同胞血的家伙。
话说回来,这种人似乎并不只是婆罗人的专利,威兰特人的队伍里面一样有……而那些蓝地鼠们还是有些先见之明的。
想到这儿的安东尼忽然有些羡慕起了那些蓝地鼠。
他们的管理者还活蹦乱跳着,偶尔还能出来讲两句话,展现一下存在感。
而他最最最尊敬的元帅大人,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这样活跃过了……
(推一本新书,《我被骗到缅北的那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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