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州中部,树林茂密的山谷边上。
勐虎军的千夫长正举着望远镜,目瞪口呆地望着北边的隘口,只见一片乌泱乌泱的人影正从一片狼藉的泥地上穿过去。
那些人身手矫健,看着年轻,想来应该是最后一波。
好半天,他才从嘴里憋出来一句。
妈的……这帮泥腿子吃错药了吗?!
那些乌泱乌泱往北边跑的人,自然是躲在深山老林中的月族人。
或者换个说法,就他们圈养在羊圈里的羊。
如今谁也没想到,这群啃树皮的羊却破天荒地踢翻了羊圈的栅栏门,还踩翻了看门的狗。
至于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还得从昨晚那场大雨说起……
昨晚夜色深沉,一支勐虎军的百人队前去月族人的村子附近换防。
其实说是换防,实际上就是在月族人的村子旁边看着,看见好东西了就上去打一篓子,没好东西就再等等。
这帮月族人流民平时躲在荒郊野岭,周围连个像样的村落都没有,只有一些小贵族的庄园农场分布,几条破破烂烂脚踩出来的土路连着,甚至还不直接通往月族人的村落。
没有人愿意驻扎在这种穷鬼扎堆的烂地,负责剿匪的千夫长自然也不愿意,况且这种补给难以输送的荒地也不适合大部队驻扎。
因此他平时都待在附近的聚居地里吃香喝辣,只是依头儿的意思派人盯着那些月族人,别让他们把动静闹得太大,偶尔敲打两下,方便他们和联盟那儿卖惨。
这次换防也和平时一样,只是例行公事。他甚至还拉了些新入伍的小伙子们过去,看找个机会让他们练下枪。
然而,由于半途大雨滂沱,道路泥泞,这帮混球在路上耽误的太久,正好撞见了月族人的埋伏,被噼噼啪啪的枪声一顿乱揍。
听到雨中响起的枪声,驻扎在月族人村子附近的百人队立刻意识到出了问题,于是赶忙离开阵地赶过去支援。
然而那些人也遇上了同样的问题,暴雨延误了他们的行军,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来换防的小伙子们已经被打跑了,而等他们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在埋伏圈里了。
听那逃回来的百夫长说,他们正打着的时候雨中传来一声大喊——
不想打就把装备丢了地上跑,大家有钱一起赚!
一群士兵们琢磨着还真没什么拼命的必要。
这是虎州,虎族人是大多数,一群被踩到土里的月族人还能翻天了不成?
别说让他们赢一次,就是让他们赢一百次,草寇依旧是草寇啊。
想到小命要紧,他们干脆把装备往地上一丢,从那埋伏圈放的缺口跑了。
反正那也是从月族人那抢来的家伙,丢了就丢了吧,也不亏什么。
就这样,圈住整个羊圈的包围网出现了一丝真空。
等到第二天天亮,一切都晚了。
根本不给他们找回场子的机会,那月族人这次似乎是下定决心要玩把大,已经把整个村子都搬空了……
羊儿不吃草,改吃肉了!
右手死死抠着望远镜,那千夫长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站在旁边的副官同样愣神,好一会儿才咽了口唾沫打破沉默。
长官……要追吗?
追……追个锤子追!那千夫长恨恨放下望远镜。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他这望都望不清楚。
再加上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雨,本就破烂不堪的土路更加泥泞,真赶过去人早就跑得没影了!
毫无疑问。
肯定是那个张嘴就问候
人母亲的家伙!
他现在心中万分后悔,只恨当时就不该放这家伙过去。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那现在咋整?副官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神色肃穆的看着长官问道。
撤吧,回去和军团长报告,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事情了。
军团长自然是勐虎军的将军,不过并不是什么官方的称法,而是一种流行在地方上的称呼。
勐虎军消化了一部分灰狼军的军官,不只学了一些麦克伦将军带来的威兰特人新军事理念,也学了一些军团的糟粕,因此不少勐虎军士兵自比是东方军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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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了,我们勐虎军的钱有朝廷给的一份,那钱归根结底是从你这儿出的,我们确实得护你周全……就那个什么,义务来着
那男爵身上的冷汗都快流成一条小渠了,见这恶鬼似乎要放他一马,慌忙如释重负的称谢。
大,大人说的是……不不不,大人日理万机,怎敢被这点小事麻烦?我们忍一忍就好了。
月族人的事儿他也不敢提了,只想着能把眼前这一关给过去。
毕竟月族人只抢钱抢粮不杀人,但眼前这帮人搞不好真拿他们泄愤或者杀了邀功去。
州长可不待见他们几个在荒郊野岭开荒的小贵族,那些从金加仑港来办厂开作坊的商人才是那位老爷的新宠。
然而现在改口似乎已经晚了,那千夫长哈哈笑着拍了拍他肩膀。
……这样吧,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带些弟兄住你家里歇一晚,免得那月匪上门抢了你家的钱粮和婆娘。
那男爵顿时慌了,连忙道。
不,不用了大人,我晚上把门关严实些……
不用?千夫长的眼睛一眯,上下审视他一眼,你家里……怕不是藏了月匪吧。
见那些军爷们把手放到了腰间,那男爵只感觉腿一软,差点儿没跪在地上。
真是窝囊!
就这家伙也配当虎族人!
还特么是贵族!
冷冷的看着那个废物,千夫长皮笑肉不笑地挥了把手。
两名士兵立刻会意,嘿嘿笑着走上来,一左一右架住了眼看就要往地上躺的男爵。
他们知道自己头儿是什么秉性,吃肉肯定不会少他们两口汤。
你两个上去搀他一把!咱们跟着男爵回家,和他夫人问声好。
好的头儿!
哈哈哈!
俩士兵一边把男爵从地上拽起来,一边笑容满面地应着。
旁边一众贵族静若寒蝉,没有人敢说一句话,只麻木的看着那个像待宰的猪仔一样乱蹬着腿哭嚎的家伙。
起初月族人打过来的时候,他们心中还念着陛下会救他们,却没想先挨了自己人一刀。
而那些士兵们也是一样,心中丝毫没有对头衔和皇权的敬畏,甚至已经银笑着琢磨起贵族家的夫人和小姐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在那挥鞭子的人和挨鞭子的人心目中巫驼已经死了……
勐虎军的头儿虽然没有称王,但罗威尔州的北部乃至整个虎州,却都已经是他的天下了……
……
另一边,无名的山谷北边,一群逃出生天的人儿正喜极而涕的唱起了歌,扑在溪流的旁边捧起一捧水泼在脸上。
多亏了昨晚的那场大雨,让追兵根本摸不着他们的背影。
当然!
更多还是多亏了他们伟大的将军!
在拉西来这儿之前,他们一场胜仗都没打过,昨天一晚上就赢了两场。
即使是那些抵抗军的元老们也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确实有两把刷子,虽然脑袋里没什么大格局和大思想,而且作风独断专横,甚至讲出了老子就是平等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但至少打仗是一把好手。
再到勐犸州之前,让他领导一下大家倒也无妨,以后把他换掉便是。
然而那些元老们并没有注意到,那些他们从农场里救下来的年轻小伙子,看向拉西的目光简直就如同注视着转世凡间的月神一样,狂热的眼睛里炯炯有光。
包括初见面时就被拉西踹了一脚屁股的那个男孩,包括那个将步枪的肩带死死焊在肩膀上的新兵蛋子。
抵抗军的大伙们把他们从农场里救了出来,他们心中固然是感谢的,但到头来他们还要去种地,挨饿,忍受……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而且在那远离人烟的深山老林里可没有红土,砍倒的大树还有杂草和灌木,他们饿的甚至得去啃树皮,吃那根本消化不了的高岭土。
他们是为了挨饿才造反吗?
当然不是!
是因为那些拉起他们手的人许诺,只要跟着他们揭竿而起,事成之后便分给他们属于自己的田和吃不完的粮!
那些月族前辈们还和他们说,以后人人都能娶得起媳妇,就像那些自由民们一样。
目前来看,只有拉西有希望帮他们实现这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毕竟这个梦想靠种地是不可能实现的,就算种到废土纪元结束也不可能。
他们必须去抢!
去贵族们的农场和庄园里抢!
去抢那最肥沃的土地和丰盈的粮仓,去抢那些陛下从他们手中抢走的钱和粮,夺回本就属于他们的一切——
就像仲夏之时沸腾的山火一样!
望着那些士气高昂的小伙子们,拉西微微眯着眼睛,嘴角轻扬着一抹微笑。
这是他头一回从他们身上看见了一丁点儿希望的影子,而不是在战报上看见的窝窝囊囊。
跟着他一起逃出来的有四千余人,其中约有一半是当初跟着白熊骑士团大闹金加伦港的老人们,剩下更多的还是抵抗军从附近农场里救回来的人。
后者有男人,有女人,也有一些半大不大的孩子。
至于老人倒是少见,毕竟除非是有一技之长的老家伙,奴隶主一般是不会养着干不了活的牲口的,直接往红土里埋了的不在少数。
你们做的很好!但还不够!
望着那一双双看向自己的眼睛,拉西扯开嗓门大声吼道。
上了战场,时间就是你们的命!你们要比你们的敌人更快,下手比他们更狠,活下去的就是你们!
记住!想从死人坑里爬上来就得先对自己狠,想活命就别把自己特么的当个人!
我今天把活命的本事交给你们,以后你们还要教给你们的兵!今天我们只有几千个,明天我们就有上万,以后还有万万个!
突围还没有结束,我们要穿过虎州,再穿过马州,直到帝国的人彻底追不上我们!
随我向北!收拾东西前进!
……
……
……我今天把活命的本事交给你们,以后你们还要教给你们的兵!都给我把眼睛睁大了看,耳朵竖起来听!
……特奶奶的,又学老子说话!
……锤子锤子,整天就知道锤子,我特娘的说锤子,你也说锤子!锤子是你说的吗?给我喊是!长官!。
金加伦港,罗威尔营地的空地上,暴躁的吼声回荡着。
一队穿着军装的小伙子们整齐站成一列,挺着胸膛,腰板直的能用尺子量。
他们都是从基层提拔上来的储备军官,未来金加伦港民兵团的连长、营长甚至是团长。
而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则是来自联盟最精锐的快反部队燃烧兵团的教官——零冲。
这家伙虽然不是什么正经人,但该他办的事儿还是有好好再办,训练这帮家伙的法子基本也是现实中的那套。
被他训斥的那名军官大气不敢喘一口,昂着脖子大声喊道。
是,长官!
没有精神!听不见!
是!
!长官!
!
很好!
那吼声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零冲也终于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拍了拍那小伙子的肩膀,捏着他肩膀晃了晃。
不错不错,很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