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也正如老棍的预料,跪在地上哭丧的果然不是那个阿布赛克。
而是一个叫马王的家伙。
那人先是一顿哭,气得浑身发抖,接着又拔出配枪,指着那个行凶的安沃。
现场众人都被吓了一跳。
甚至就连知道他在演戏的安沃都是一阵心惊肉跳,担心这厮假戏真做,把自己给灭口了。
不过想到伊舍尔的嘱咐以及阿布赛克的许诺,他还是做出不卑不亢的模样,硬着头皮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卧槽,这家伙可不能死……”
眼见任务目标要噶了,狗兄小声惊呼了一句,眼神疯狂暗示一旁的老鹰,问他该怎么办。
老棍却嘿嘿一笑,用很轻的声音哄着他说道。
“放心,死不了。”
任务目标哪有在过场cg里死掉的。
老鹰也是如此觉得,但他不敢赌这个概率,还是应老狗的召唤上前了一步,用流利的人联语劝道。
“咳!你们都冷静一下,不管你们有什么矛盾……你们是当我们不存在吗?”
老子好歹是联盟的使者!
虽说这使者的身份掺了水,但联盟这招牌还是有些分量的吧!
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心声,这话算是起了些作用。
那个马王果然“冷静”了些,把那直哆嗦的枪口往下压了一寸,却没完全的压下。
也就在这时,大殿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狮王阿布赛克终于姗姗来迟。
虽然这场zheng变是自己一手策划,但看到瞪着眼睛瘫坐在王位上的亚努什,阿布赛克还是没忍住心揪了一下。
那个自称“普天之下唯一的王”的家伙,死的却是如此的潦草……
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渐渐的变形,隐约中仿佛变成了自己。
这不是个好的征兆。
他并不怀疑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但也许开了个很坏很坏的头。
阿布赛克深深吸了口气,将那令他背脊发凉的幻觉赶出了脑海,看着马王说道。
“沙鲁克,你冷静点……先把枪放下。”
马王狠狠瞪着安沃,但最终还是把枪关掉保险,丢在了地上。
安沃终于松了口气,浑然不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就算他知道这沙鲁克是上过前线的老兵,断然不可能发生走火这种事儿,但被开了保险的枪指着,还是不禁两腿发软。
这纯粹是人的本能。
那被指过的地方,就像已经穿了个洞似的……
阿布赛克接着又看向了老鹰等一众联盟的使者,深深鞠了个躬说道。
“抱歉,这本该是庆祝婆罗行省幸存者与河谷行省幸存者友谊的时刻,然而在如此庄严的场合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代表婆罗行省的幸存者向你们赔一个不是,也真诚的希望你们能够谅解。”
“请你们相信我,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给你们一个说法!”
听着这冠冕堂皇的说辞,老鹰没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当老子不知道是你们演的?
不过挑在这时候演,着实是他没有想到的。
搞不好煽风点火的战地佬也没想到,这帮人会这么莽,并且下手如此果决。
酝酿了片刻情绪,老鹰收敛了脸上震惊的表情,用缓和的语气开口道。
“这是你们内部的事情,我们无意掺合,但我还是希望你们用更文明的方式解决问题,而不是动不动就流血……而且说实话,我现在整个人有点乱,刚刚和我们谈过话的人就死在了我们眼前。我想不只是我,我的同伴的心情应该也和我一样。”
“实在是抱歉!”
阿布赛克低着头,声音恳切地继续说道。
“我很理解您此刻的心情,但我可以向您承诺,在婆罗行省建了一个平等的国度并不只是已故天王一人的理想,也是我们所有人共同的理想。即使他不在了,我们也会替他将剩下的路继续走下去。”
顿了顿,他又说道。
“另外,我们对于联盟以及您的态度和立场也是一如既往的,他对你们的承诺依旧有效,我们依旧渴望得到你们的认同。”
看着一脸诚恳的阿布赛克,老鹰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
“亚努什并没有许诺我们什么,不过……如果你们真的渴望得到我们的认同,那么至少请做一些值得我们认同的改变吧。”
“至于今天的会面,就到此为止好了。我想你们也需要一点时间处理眼下的混乱,以及决定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说完,他和身旁的同伴们使了个眼神,一行人朝着大殿外的方向走去,暂时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
起初是一间仓库着了火,后来又蔓延了整个港口,吞没了整个聚居地,并以燎原之势席卷了半个婆罗行省,最终又草草地结束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大多数山火的结局都是如此。
在文明还没有诞生的纪元里,那呼啸山野的烈焰不过是自然的轮回,起于一声惊雷,也终覆于那一声声的雷霆。
天王军也是一样。
它诞生并非是一场完全的意外,却也存在着它自身的必然。
伫立在千柱之城的一千根柱子猛然惊醒了一回,就像夜半时分的盗汗。
它们试图挣脱那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诅咒,将自己从那血土中挣脱,连带着山林撼动、鸟兽奔走、整片大地都为之颤抖……
一切似乎成功了。
至少轰轰烈烈了。
而在那本该庆幸的时刻,却有少数几根柱子恍然惊觉,束缚着它们的其实从来都不是脚下那片血淋淋的猩红,而是那扎进土壤深处的根,和一只只紧拽着不松的手。
那才是它们心中的红土……
或者说灵魂。
整整一天的时间,整个天都都沉浸在惶恐不安的氛围中。
前一秒天王军上下还在欢庆着联盟使团的到来,后一秒又因为不明所以的理由而突然紧张了起来。
就好像演奏的音乐忽然停了,鬼开始抓人了一样。
膏药绷带从左胳膊换到了右胳膊上,荷枪实弹的士兵一波接着一波从街上奔过。
他们目标明确,行动迅速。
那风风火火的动静似乎比攻打皇宫的那天晚上还足!
只是这次不知是要打谁,又或者要去杀谁……
人们道路以目,不敢多言,更不敢在街上多做停留。
小贩纷纷收摊,商铺罢市,家家户户关紧了门窗,生怕露出了一点声响。
原本热闹的集市门可罗雀,冷清的就像城外的乱葬岗,只剩几只老鼠和蟑螂偶尔从那犄角旮旯里窜过。
人们在紧张的氛围中度过了一整天,直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才有消息传出,亚努什的警卫队队长畏罪自杀,钦点的六个内阁被带走了三个,理由据说是破城的那天晚上抢了钱财。
这理由就连天都城中遭了兵灾的幸存者们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那天晚上城破的时候谁没伸手拿?真要是这理由杀的何止三个?
果然还有更劲爆的消息在后面等着,他们那个便宜得来的天王亚努什居然死了!
谁也没想到他居然会死。
并且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他还是在会见联盟使者的时候,被一名叫安沃的千夫长,当着联盟使者的面枪杀在王座上的!
成立不到一个星期的亚努什王朝,就这样轰然崩塌了……
……
“号外号外!天都又出大事儿了!亚努什死了!!”
金加仑港的港口区,响亮的嗓门儿和匆匆的脚步惊起了一片海鸥。
背着挎包的报童一边大声吆喝着,一边从街上奔走穿过。
听见那吆喝的声音,过往的行人无论长衫短衫,都纷纷驻足停下了脚步,向那报童投去惊讶的视线。
亚努什?!
那个天王……
死了?!
人们纷纷围了上去,一顿上下其手,将那报童挎包里的报纸抢购一空。
在附近学校干外教的苏尼正从旁边路过,见人们都争先恐后的抢着那份号外,便也挤上去要了一份。
“给我也来一份!”
扔了四枚加仑在报童的手中,他匆匆接过报纸一瞧,眼睛顿时瞪大了。
《天都再度兵变!亚努什身中八枪毙命!》
好家伙。
光是这报纸的标题,就比先前那“末代皇帝”的采访有意思多了!
将整篇报道从头读到了尾,苏尼总算将这段时间天都发生的事情了解了个七七八八,眼中神色却一半是喜,一半是忧。
他能看得出来,《幸存者日报》的编辑在写下这篇号外时心情一定是无比激动的。
就好像伏案写作时,偶然抬头正巧看见了窗外飞过的燕子。
他的心情也是一样。
虽然他是南海联盟环形岛的居民,但他在这儿教书育人也快大半年了,对这片土地还是有些感情的。
甚至于,他已经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乡。
然而也正是因此,正是因为他无比了解着这里的人们心中真正所想,所以才难掩那喜悦之中的一抹忧愁。
就如那报纸所说的那样,如此大刀阔斧的变革想要落到实处并不容易。
那个阿布赛克做出的每一项决策都是要花钱,而这笔钱加起来几乎是一个天文数字,哪怕把整个婆罗行省的所有财富加起来再添个零都未必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