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安之后,年纪排行榜前列的几位陆续到来,有曹国宏都得喊爷的曹绍炳,汪侨征爷爷辈的汪久树,李全兴爷爷辈的李英,周一新的奶奶周老太婆,以及最重量级的黄启元老爷子。
相较之下,接近七十的幺爷尚处在第二梯队,须得慢慢接班。
罗学云对这些人并不熟悉,就跟幺爷说的一样,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存在,既没有串门的精力,也缺乏四处走动的条件。
抛开自己儿孙,谁不怕别人的老爷子死在自己家,前一秒说说笑笑,下一秒溘然长逝,后人明事理还罢了,不明事理亲戚处成仇人。
见惯春秋风雨的老爷子们,自己心里也有一杆秤,大都在自个家附近活动,等着逢年过节亲戚们拜见。
像罗学云这样的外道邻居,只有特殊场合才能碰一面,往往还不认识。
黄老爷子瞧着碑刻,点头道:“没错,是以前玉皇庙用的东西,我还以为都被砸了,没想到还有一部分被扔到塘里,谁干的怎么不说呢,早可以把它们起出来。”
张安道:“过去的事,何必再提,那人辛辛苦苦把这些东西搬到这里沉塘,多半也是出于好心。”
黄老爷子道:“老庙碑刻重见天日,想来是神仙发来的旨意,瞧自家庙宇飘风漏雨,大家伙挤在一起很不爽利,让我们重修老庙。”
“对着哩,以前三间大庙,现在只剩一间,不少神像毁了,剩下的都挤在一屋,还没个专人看庙,刮风下雨乱七八糟,咱们对不起神仙,得重修。”
脸相尖酸刻薄,没有多少和蔼之气的李英附和道。
罗学云渐渐踅摸出不对劲,有些领悟到曹国宏话中意思。
塘埂上,不下五六十人,荒塘中,还有一堆干活的帮工。
“好事啊。”
黄老爷子一句提议,引发不少人赞同,声势瞬间席卷起来。
幺爷咳咳嗓子道:“修庙不是小事,肯定得从长计议,不妨挑个日子,到队部商议,塘边风大,老兄弟们怕是经不了太久。”
黄老爷子道:“尔峰这句话说的有理,选个日子大伙一起商议,总是多少年的老庙,不能真看着它破败塌了,将来我们这些老家伙无地可去。”
他望着野塘,道:“听说这塘是被学云包了,帮工都是你请来的?”
罗学云淡淡道:“不错。”
“一事不烦二主,你人手多,就麻烦你把东西洗晒了,运到老庙存放。”
“可以。”
喧闹中,各路人马逐个散去,罗学云望着遗留下来的碑刻铜槌,暗自摇头。
我才不当冤大头。
曹国宏留了半步,打趣道:“该你体会一下我的感受,各种打不得骂不得的长辈,围着你转。”
“每个人都有腿,想去哪别人拦不住。”罗学云笑道:“可是上罗坡不比队部,我也没有宏叔一样的好脾气。”
曹国宏道:“听你这话的意思,已经打定主意翻脸不认人?”
罗学云反问:“要认谁?凭什么要我认?”
“你还是太年轻,等你被架住的时候,就知道有苦说不出是啥滋味。”
“还是宏叔境界高远,队里有你,是大家伙的福气。”罗学云道,“可是我啊,一跳三尺高,谁都架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