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临饶有兴味打量展冰绿：“好一个文书，你居然不怕我？凡人女子，哪来的胆量？”

微微一笑，展冰绿按照自己的步调走：“苍临妖王说中妖毒的小妖皆是你族附属，可他们袭击我朝百姓是事实。两国间的摩擦，你必须给个交代。此事还望你多多思虑。”

“我自然会。”苍临注视展冰绿，想看穿这个凡人女子。第一次见如此胆大的女人……

“这方面的事以后有专职官员与你交涉。”展冰绿含笑抬头，毫不畏惧苍临的视线，“可否请苍临妖王告知，为何散布妖毒？又为何放任中妖毒的妖袭击我朝百姓？你恨人？还是只恨我朝百姓？既然恨的是人，为何用自己治下小妖当做妖毒载体，让他们一个个死去？”

苍临盯着展冰绿，忽而一笑：“我看到你眼中的愤怒。有你认识的妖中妖毒？”

“是，我曾亲眼见他们受妖毒所苦。”展冰绿逼问，“身为一个王，迫害自己的子民。你称职吗？你实力强大，不把妖毒放在眼里。那些小妖能力低微，你知晓他们的痛苦吗？”

“你说的不错，我恨凡人，更恨追仙王朝的凡人。”苍临双眼恨意滔天，“什么人与妖和平共处，什么人与妖姻缘美满，全是放屁！司命仙君为私情下凡，打着美好的幌子让妖与人联姻。人生命不过百载，妖呢？妖越强寿命越长，拥有再失去，他们该有多痛苦。”

展冰绿不知道，光想便心中沉闷，何况亲眼看见。苍临双拳握紧，愤愤不平：“司命仙君倒行逆施，你以为他会有什么好下场？一世贪欢，最终魂飞魄散。而蛊惑他下凡的那个人，更不会有好死。追仙王朝一直传唱他们的事迹，哈哈哈哈，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司命仙君和太祖？展冰绿不敢置信，不可能。她深呼吸稳定情绪，若真有事，度厄仙君岂会坐视不理。那些不过是苍临愤怒的诅咒，并非现实。司命仙君和太祖定幸福一生！

“苍临妖王爱过人？”展冰绿冷静问，“所爱之人已死？连你也救不活？”

沉寂，苍临轻轻闭眼：“你们凡人若心爱之人逝去，会报复一切还是自毁身亡？不论哪样，放在妖身上都是一场灾难。一个大妖的报复，凡间能承受多少？即使她自毁，所爆发的能量亦能摧毁无数。我们拦着她，压制住她。一次次逼疯她，让她生不如死。”

“她是谁？”展冰绿不愿想那样的画面，太过绝望。原来有时死亡也是种奢侈。

“我的姐姐。”苍临抬头望被遮盖住的天，心中压抑太久，说出来竟有种畅快，“她爱上凡人，奈何那个凡人体弱多病，没活几年便去了。姐姐寻遍各种续命之法，也不过让他苟延残喘多活几年。那个凡人终究死去，姐姐急于求药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吗……展冰绿眼眸哀伤，哪怕见一面，哪怕有一点点办法……

“从那以后，姐姐时常发狂。”苍临咬牙，痛恨缔造让他们相遇的任何东西，“我们倾尽全力防止她自毁，然而越阻止，她体内的力量越狂暴。就算将她封印，也只是拖延。”

哀莫大于心死，心已死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展冰绿不知道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妖不该与人有纠葛。”苍临斩钉截铁，“妖潜心修炼，所求不过飞升成仙。若司命仙君没下凡，没有追仙王朝，我们依然在山中修炼，不惹俗世。凡人寿命短暂，凭什么让修炼几千年的妖赔上一生？凡人活在地上，我们妖的向往在天上，本就不该有多牵扯。”

云泥之别……潜心修炼，白日飞升……展冰绿垂眸，越强大的妖越清醒。短短几十年的欢愉，怎比得上万万年的强大。成仙是他们的追求，他们应当望着天，不该低下头。

“所以你散布妖毒，指使身中妖毒的小妖伤人，是为了激发人和妖的矛盾？”展冰绿不敢置信，“为了将司命仙君缔造的和平毁灭，你不惜害死无数小妖的性命谋局。”

“古往今来，有不牺牲的大局吗？”苍临毫不在意，“即便追仙王朝的建立，当年也是尸骨累累。一千多年的表面和平，更是踩在我们妖的背上。比起解放所有被情爱腐蚀的妖，这么点牺牲算什么？若是你，你会怎么做？为大局，还是护小义？你回答我看看。”

展冰绿不知道，她做不出选择，回答不了。但有一件事她坚信：“你不可能成功。”

“我比谁都清楚这件事很难。”苍临扬起甘愿赴死的笑，“想分离开已融合一千多年的人与妖，怎会简单。最坏的场面，不外乎我直面度厄仙君。那又如何？我依旧会做。”

因为不得不去做。展冰绿有心想劝：“苍临妖王，你不能只看坏处。也想想好处。”

“好处？凡人得到的好处？”苍临不屑一顾，“你是凡人，当然能看到好处，看到幸福，看到繁荣昌盛。而我是妖，我只看到痛苦、扭曲、绝望。哪怕渡劫被天雷劈死，也比这好。活着，活在无尽的绝望中。即使施法也忘不掉，深入骨髓的痛苦，随着时间腐烂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