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十年,父皇病重不能视朝。那一天,他派金英和兴安,把朕和母亲一起叫到了乾清宫。那一天,是我第一次进紫禁城,第一次见到太皇太后,第一次见到父皇,第一次见到皇兄。”
“父皇躺在病榻上,指着朕和母亲,语气微弱地对太皇太后说,‘这是朕的亲骨肉,请母后善待’。然后又把我叫到跟前,拉住我的手,放到皇兄的手里。那是我第一次被父皇的手握住,那么暖和”
“父皇对皇兄说,你是兄长,他是你的亲弟弟,你以后要多照拂他。皇兄流着眼泪答应了。父皇还说,‘你们只有兄弟两人,朕去了后,你们要互相扶持,好自为之,不要让朕失望。’我和皇兄都流着泪答应了。”
“父皇龙驭宾天,紫禁城内外一片雪白。我最熟悉的母亲不见了,到处都是陌生人。我惶然不知所措,皇兄拉着我的手,从茫然一片白色,从皇亲勋贵,从文武大臣中间走过。后来朕成了郕王,被留在京师。”
朱祁钰死死地盯着灰蒙蒙的苍天,语气索然。
“要是我就藩之国,没有居守京师,或许就没有这么多烦恼事。或许济儿,也不会死。烦恼啊!诸烦恼是道场,知如实故;众生是道场,知无我故。”
王勤静静地听着,不敢开口说一个字。
“后来朕长大了,听人说,父皇驾崩后,宫内外有流言,太皇太后要立襄王为帝。太皇太后当即召集宗室勋贵、文武大臣,在乾清殿指着皇兄说,这是新皇帝,你们进拜。于是皇兄继位。”
“谎言重复了几次,有些人就信以为真。襄王年纪大了,轮到他的世子来赶场了。只不过很多人都忘记了,朕与皇兄虽然不睦,但总归都是父皇之子,都是宣庙一脉。”
说到这里,朱祁钰转头盯着王勤。
“皇爷,小的马上加派人手,多埋暗桩在襄王府。”王勤一个激灵,马上答道。
“郑伯克段于鄢。仁庙先帝驾崩,父皇从南京归京师,途中还要经过山东。汉王朱高炽半路伏击,凶险万分。父皇即位后,反而厚待汉王,待其造反,才行诛杀。”
朱祁钰的话让王勤即惶然又激动。这么紧要的话,大概只说给了他一人听到。
信任、试探,还是无心之语
“陛下!小的有事禀告。”王诚站在大殿台阶下,恭声道。
“进来吧。”朱祁钰挥挥手,示意王诚上来。然后转身往殿里走。
王诚几个健步,沿着台阶窜了上来,然后跟在朱祁钰身后,与王勤并行。
“皇爷,西苑传过来话,等着皇爷过去用膳。清爽阁,天香阁都准备好了,唐妃和李妃两位娘娘都翘首期盼。皇爷去哪里?”
王诚一边禀告着,一边从后面观察着朱祁钰的神情。
朱祁钰站在那里想了想,“午膳在清爽阁用,晚膳在天香阁。嗯,就这么定了。”
“遵旨!”
朱祁钰继续走了几步,看着案桌上满满的疏本奏章,默然了一会,转身离去。
“王诚,我们现在就去清爽阁。”
“遵旨!”
朱祁钰向殿外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指着案桌对王勤说道:“你把那些都整理好。”
说罢,继续向外走去。
王诚紧跟其后,还不忘向停下来的王勤眨眨眼睛,得意的小眼神差点晃瞎了王勤的眼睛。。
王勤不慌不忙地整理着疏本和奏章,看到那几本东厂从南边密报的奏章,轻手抚摸着封面,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