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化雨笑得很欣慰畅快。
“要不是老夫年纪大了,又拉不下面子,真想跟着李东阳、谭纯他们一起学习殿下的,那个逻辑因果为本的归纳演绎法。”
朱见深靠在座椅背上,仰着头,看着船舱屋顶。
“酆先生思维模式已经根深蒂固,很难改变。学起来很麻烦,反倒东阳、谭纯、李芳、方义这般,思维模式还在成长,如白纸一般,学起来很容易。”
酆化雨眼睛又耷拉着闭上,“殿下说得没错,白纸才是大国手的最爱,画什么图,写什么字,随心所欲,得心应手。”
两人不知不觉中转移话题,不再提幕后黑手的事。
太阳像跃龙门的金鲤鱼,跳出了湖面,金色阳光万丈长,浩浩荡荡,恩泽天下。它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如同无数张满怀欣喜和感激的笑容。
朱见深和酆化雨透过推开的窗户,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一时看痴了。
“今夜之事,还要劳烦酆先生写一份密疏,呈送给皇叔。”
酆化雨眼睛突然睁开,微微转头,看着朱见深。
金色的阳光照在他脸上和身上,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让酆化雨一时间无法看清楚朱见深的神情。
京师紫禁城乾清宫东偏殿里。
朱祁钰翻阅着一叠上疏,眉头紧紧地扭在一起。看了许久,把最后一份上疏合上。
往龙椅后背上一靠,仰着头,闭上眼睛。
站在旁边的王勤连忙拿着一条热乎乎的毛巾,轻轻地盖在朱祁钰的眼睛上。
朱祁钰舒服地轻轻嘶了一声。
等了一会,毛巾还有热气,王勤把它取走,轻声问道:“皇爷,还要再敷一回吗?”
“嗯。”
王勤又拿起一条热毛巾,敷在朱祁钰的眼睛上。
听到朱祁钰舒服地又发出一声嘶声,王勤忍不住轻声道:“沂王殿下给太后献上的这个敷眼睛的法子,真得很好。太后的眼疾好了许多,皇爷的眼睛也舒服许多。”
“他呀,总是有那么多奇思妙想。”
过了一会,取下毛巾的朱祁钰睁开眼睛,指着桌子上那堆上疏。
“深儿此次南下,陈述一路所见所闻。你看看,桑农、商贾、教化、课税、吏治、漕运、河工、盐务,还有听讼断狱。种种诸类,无不涉及。关键是深儿阐述这些政事的问题,与其他臣工所说截然不同,让人瞠目结舌。”
“皇爷,或许这是殿下所言的角度不同,方法不同吧。”王勤低着头答道。
“嗯,深儿初生牛犊不怕虎,敢看敢问敢想,自然与那些宦海沉浮、圆滑世故之人截然不同。而且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归纳演绎之法,确实与众不同。”
王勤在一边说道:“殿下那个以因果逻辑为本,遵循同一、矛盾、排中、对立统一、质量互变和否定之否定等法则的归纳演绎法,确实让人惊叹不已。或许,殿下就是以此法,推断出了幕后黑手”
朱祁钰默然无语,过了一会才说道:“锦衣卫和东厂查到的线索,你那里是原本,深儿那里是副本。偏偏他推断出幕后黑手,而你们还一筹莫展,扑朔迷离。”
王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皇爷,小的们无能,辜负了皇爷的期望,请皇爷治罪!”
“起来,不是你们无能,是深儿太妖孽了。”朱祁钰摆了摆手,“现在想来,他自请南下广州,除了不想让朕难受和难做,也是想亲眼看看这大明江山,到底是怎么个样。”
王勤起了身,站在旁边,弯腰低着头,静静地听朱祁钰继续往下说。
“出去了也好。我这人心软,耳根子也软。济儿去了,心里堵得慌,要是有人天天在耳边絮叨,说不定真会出什么事。只是他离了京,这紫禁城就不热闹了,死气沉沉,让人不自在啊。”
王勤在旁边轻声附和道:“是啊,以前小的遇到殿下,他总是笑呵呵地打招呼,老王,你狗鼻子又闻到什么味了?又或者说,老王,眼睛睁大些,放亮些,你可是皇叔的眼睛。”
他抬头看了一眼朱祁钰,继续轻声道:“小的看来,殿下似乎对南内那边并不亲近”
朱祁钰猛地抬起头,看着王勤,看得他后背流汗。
殿里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