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脸色先是有些难看,但慢慢地又缓和。
“皇后言语有僭越之嫌,但朕知道,都是出于为朕好的本心。只是皇后有所不知”
朱祁钰徐徐说道,看着窗外,像是想起什么。他安静地坐下,拍了怕身边的春凳,示意杭氏坐过来。
等到杭氏坐下来,朱祁钰搂着她的肩膀,悠悠地回忆起来。
“自五岁起,朕就跟着皇兄一起在东阁读书。皇考龙驭宾天时,朕才七岁。惶然不知所措,是皇兄拉着朕的手,走完了整个礼仪。”
“皇兄即位后,内有太皇太后,外有内阁三杨,他继续带着朕一起读书。慎、诚二字,还是他手把手地教会我的。”
“皇兄亲政,依然厚待朕,留朕在京,不愿放出就藩。阉贼王振,凶焰熏天,也不敢攀扯朕半分。”
说到这里,朱祁钰转过头来,对杭氏语重深长地说道:“朕的皇位,是从皇兄手里得到的。是朕亏欠皇兄,而不是皇兄亏欠朕。”
杭氏不甘地答道:“朝野舆情汹涌,都说皇统正朔在南宫而不在禁内。”
朱祁钰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正常。
“现在大宝在朕,名分已定,天下咸服。太后也同意朕改立太子。皇统传嗣,也转到朕这一支。这个时候,若以礼善待皇兄,大义在朕;若恶言劣行以待皇兄,朕反倒失了这份大义。只要有名分和大义,时间久了,天下人自然而然地会觉得皇统正朔还在禁内。”
这时,朱祁钰语重深长地说道:“皇后,现在天命、名分、大义皆归于朕,何必节外生枝,徒生变故呢?朕不想在青史上留下一个骨肉相残的恶名。”
杭氏喏喏不知如何答话。
朱祁钰看到劝解有效,长舒一口气,又想起一件事,于是继续说道:“铃儿,你现在是皇后,后宫之主,也该亲君子远小人。”
杭氏心头一颤,知道皇帝说的是谁,连忙解释道:“舒良对臣妾忠心耿耿,办事可靠”
朱祁钰毫不迟疑地打断道:“舒良这等卑鄙小人,仗着你的宠信,肆意妄为,居然敢对深儿下手。”
“皇上身边可用的人,也太少了臣妾觉得不该自剪羽翼。再说了,这事无凭无据的,不能栽赃到我们头上来。”
“你以为张喜死了,就死无对证了?”朱祁钰转过头来,恨铁不成钢地问道。
“难道舒良,落下了什么把柄?”杭氏惊慌地问道。
“孙太后要是拿到了把柄,可以召集宗室勋贵、文武百官,当面对质,逼朕立誓,不再动太子根本,甚至还可以失德之名逼朕把柄,你觉得太后需要什么样的把柄?”
杭氏听到这里,也吓了一跳。
“陛下,舒良这个狗才不可留!”
“你现在知道不可留了?”
杭氏突然想到了,“陛下,那你为何还让他去仁寿宫宣旨?”
“他终归是你的人,朕决定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去仁寿宫。要是太后不跟他计较,那就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朕发配他去凤阳守祖陵。要是太后怪罪,那就是他自作自受。”
朱祁钰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目光浮动。
杭氏心里无比感动,她觉得皇帝这是完全看在自己面子上。正要说几句感激的话,有内侍在门外慌慌张张地禀告。
“皇爷,皇后,仁寿宫出事了!”
朱祁钰猛地转过头来,盯着内侍,吓得他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仁寿宫,还是出手了。看来,太后确实有心退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