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楼,位于京师东城显功坊武功大街,余杭会馆旁边,以浙菜出名。
太阳还在西边城楼上挂着,这里已经是人头涌动,熙熙攘攘。眼尖的伙计一眼就看到一位熟人。
五十余岁的男子,身穿蓝色暗花直身和夹纱贴里,头戴黑纱罗四方巾。
“于少保!”伙计惊喜地叫道,“你老人家请人吃饭?”
“是的。”于谦谦和地应道,指了指身边的一位年轻男子,“宴请我的世侄。”
伙计这才注意到于谦身旁的这位年轻人。
身形挺拔,穿着一件青色南纱直缀,头戴网巾,剑眉星目,二十岁不到,气宇轩昂。
“于少保能来我们店吃饭,真是蓬荜生辉。请,请楼上雅间。”
在雅间坐下,饭菜很快上齐,年轻男子等伙计关上门,笑着说道:“如此丰盛,让小侄受宠若惊。世伯加俸禄了?”
于谦摇了摇头,“前几日,皇上赐钱三百贯,银一百两。”
年轻男子一愣,“为何?”
“皇上想改立太子。”
年轻男子哂然一笑,“皇上居然靠贿赂亲贵群臣,以达目的?”
于谦默然无语,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年轻男子脸色转肃,徐徐说道:“当初太后先立皇长子为太子,再下诏命郕王监国。用意再明显不过。”
“太后用意,吾等都知。只是当时瓦剌大军叩关,朝内惊扰不一。外患内忧之时,为免主少国疑,老夫与众大臣拥郕王即大宝,稳定局势,不受制于也先。”
“遍览史书,擅废立君上者,不得善终者居多世伯何必行那凶险之举?”年轻男子苦着脸说道。
“国事维艰,千钧一发之际,老夫那顾得上个人得失。”于谦澹然却又坚定地说道。
“佛语有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先祖文丞相在书信里写道,‘但今日事到这里,于义当死,乃是命也。’老夫抿心自问,无愧于万民,无愧于社稷。”
年轻男子也不禁默然哀叹,许久才说道:“世伯,而今国事稳定,何不急流勇退,避居乡野?”
于谦摇了摇头,看着窗外消失在西边的夕阳,叹道:“事已至此,能退到哪里去?能做一时事,就多做一时事吧。”
说罢他挥挥手,像是挥去窗外席卷而来的夜色,转言问道:“世侄,你执意南下,想去哪里?”
“回世伯的话,小侄想沿运河南下,到宁波后再转舟泛海回乡。在潮州祭拜先父母,见见族亲后再去广州。听闻两广不靖,小侄想求世伯一份荐书。”
于谦想了想答道:“贤侄是办实事的人。也好。项荩臣现任广东按察副使,奉命绥靖两广,弹压瑶民。我修书一封,荐你入他幕府。只是你有空还是要多治经义,科制才是正途。”
见到年轻男子一边给自己夹菜,一边不在意地应了两声,于谦不由长叹一声,神情黯然。
突然有人敲门。
“谁?”
“老爷,是我于七。”于谦心腹长随在门外说道。
“进来。”
于七进来后,先做一揖。
“老爷,文少爷。”
“什么事?”
“兴公公派人传急信出来,说太子中毒,性命有危。”
于谦腾地站了起来,脸色峻急。
文少爷也是一脸惊诧:“皇上为何如此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