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米亚无意再做威严,她令在场的其他下级祭司退下,腾出一个较为私密的空间以供自己与客人们交谈。
那些下级祭司姑娘们识趣地勾着头退离,她满意点点头,又特别看着一脸尴尬中的蓝狐:「现在,我们是时候好好谈谈了。蓝狐·古尔德松·冯·哥德堡。」
「大人,何必叫我的全名。」说着,蓝狐适时地右手捂住心脏微微鞠躬。
「难道这不该是正式的会面吗?你……明明可以以正式的方式见我。」瞥他一眼,露米亚继续拄仗走动,
露米亚言语中有着明显苛责,她继续攥着尊贵木杖走到一边的椅子坐下,再换一副口吻继续吩咐:「你们都坐下吧。还有你,来自法兰克的女人,你也坐。希望,你听得懂我的拉丁语。」
「是。我懂。」
「很好。」
乌鸫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确可以与罗斯大贵族们交流,而她过去的身份与见识,使得她不可能面对着罗斯大祭司就卑躬屈膝。
过去自己只是亚琛王宫里的金丝雀,在经历突然变故之际也会害怕惶恐,然她的适应力很强。过去的半年时间经历了太多离奇之事,难道事情还能更离奇吗?
乌鸫已经完成了心态调整,彼时在亚琛王宫与内城,身为帝国小公主的她固然被很多规矩拘束着,面对各级贵族从不发憷,面对主教大人一样如此。彼时的她也没必要发憷,只因自己的身份就在帝国之顶层。
这一切是她无法切割掉的,现在,乌鸫完全以面对「法兰克顶级贵族」的那种坦然态度,去面对罗斯大祭司,甚至……敢于平视这个矮小女人的黑色的双眼。
露米亚轻咳两声:「好吧,蓝狐,一些有关你的事情我略有知晓。远征军打赢了,而你紧急返航只是为了向大王汇报,是吧?」
「是这样。可惜,我听说大王还在诺夫哥罗德训兵。」
「那么你就等待吧。你知道的,若非意外,大王一定会在光明节之前抵达都城。你明明可以老实得等着,没必要才回来就以非正式的方式见我。你……明明该提前派人跟我通报一下。」
「对不起,是***率了些。」蓝狐微微勾头谢罪。
「无妨,事已至此,想必你的草率……」露米亚勐然扭过脸瞪上那个外来女孩:「是因为这个女人吧?一个法兰克贵族?」
「是的。」
「很坦诚。所以,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唔……」蓝狐再一次不知如何作答。
还是如大神庙门口那番,乌鸫极为大胆得昂首自称:「我是蓝狐·古尔德松的妻子。这是命运,是他的命运,也是我的命运。」
「呵!小姑娘,口气不小。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魔力吸引了我罗斯的狐狸。所以呢?」露米亚再看向蓝狐:「你来此就是为了告诉我这
件事?」
既然那女孩已经把话说死,蓝狐自觉现在不宜斩钉截铁的承认,却也不可否认:「嘿嘿,聪慧的大人当然知道根本不是这件事。我只有一个请求,让这个女孩留在大神庙里,还请大祭司接纳她。」
「竟然……是这样?」
「就是这样。」
「但她来历不明。」露米亚瞬间又切换回诺斯语。
「不。她的身份其实非常明确。」蓝狐看看左右,确定此地确实没有闲杂人等,便以诺斯语小声简述了发生过的一切。
露米亚对法兰克大贵族只知道少数几个名字,从未见过其本尊。如果蓝狐提及路德维希,她自然知晓。而这个女孩,就是路德维希的侄女?也是罗斯远征军目前主要打击的势力、法兰克法理上的最高统治者洛泰尔的小女儿。
如果属实,那么一个敌国公主以俘虏的身份落在罗斯手里,确实对罗斯有利。
毕竟露米亚已经结束了她的青葱田园时代,说到底她自己就是以奴隶的身份进入罗斯社会。但现在自己已经掌握了罗斯王国相当程度的权力,站在如此高位再面对自己的养鹿人亲戚们不禁感慨他们的卑贱,对之有着居高临下的态度,或者说现在的露米亚对王国里绝大度数人都是这样的态度。
露米亚的一切举止变得越来越向已故的大祭司维利亚靠拢,其中就包含着高傲、威严与算计,变得像是一种「政治动物」。当然一切的算计都是为了罗斯王服务。
于是,她想到一点。
「女孩。」露米亚眼神直勾勾看着乌鸫:「敞开你的脖子,展示你的十字架。」
这话问得很突兀,乌鸫稍稍愣神,又目光坚定道:「我……已经背叛了主。主没有拯救我!现在的我,宁愿信奉你们的奥丁。我听说这里已经是北方诸神的世界,我以外人的身份来到这里,如果奥丁令我死,那么我早已死于海上漂泊。我曾一度死去,看来最终奥丁饶了我的命。我虚弱得下船,到现在我已恢复,看来,北方诸神许可我活命。」
露米亚不禁瞪大双眼,她可不信这是眼前女儿准备好的说辞。她产生了强烈的精神共鸣,当年自己被已故大祭司制定为接班者,正是因为自己是唯一幸存的那个俘虏。
彼时彼刻,好似此时此刻。
蓝狐也被乌鸫的一段拉丁语宣言错愕到,讶异于这女孩几个月来成长得如此之快,最正经的正是这番话语——因为这是露米亚不得不认真面对的解释。
没有人可以否定北方诸神,尤其是在这神圣的大神庙内,容不得任何人对诸神的质疑。
甚至是蓝狐,在进抵神庙之前就已经将五花八门的吊坠卸下,而今唯独带着一副象征财富神弗雷的「黄金野猪吊坠」,为的就是避免十字架的出现引起尴尬。
乌鸫最终还是展示了自己干干净净的脖子,这里的确没有十字架。
谁能做下级祭司?露米亚有着最终解释权。
「那么,女孩,你的名字?」
「乌鸫特来西亚。」
「不。」露米亚摇摇头:「你在法兰克的名字?」
「吉斯拉。罗马皇帝、法兰克之王的洛泰尔之女,吉斯拉。」
「吉斯拉?」露米亚闭上眼若有所思。
「我已经与过去决裂。大人,我不再是法兰克人。吉斯拉已经死了!现在只有乌鸫特来西亚,我割掉了长发、割伤的手,我穿上了你们诺曼人的衣服。现在的我就是诺曼人,既然北方诸神赐我不似,我愿意在这里侍奉北方神。我还要嫁给蓝狐,以新身份活着。我很希望见到罗斯王,我……愿意向罗斯王效忠。」
如此解释并不能令露米亚完全信服,她对这女孩保留着警惕,不
过观之区区孑然一身的女子想来也闹不出什么风浪。
但是呢?如果一切真如其所言是真心实意归顺罗斯,那就不该对其做否定。
露米亚保留怀疑,愿意给这女孩一个自证的机会。
她缓缓站起身:「看起来你与我女儿聊得很投机。乌鸫!我作为罗斯大祭司,可以收留你为下级祭司。你会是最下级的祭司,你会是我女儿的贴身随从。你将像其他祭司那样生活、学习,如果你犯了错就会挨打。在这里没人会顾念你是法拉克人的贵族,你只是一名下级祭司。你……愿意吗?」
「我愿意。」乌鸫答得干脆。
露米亚再敲敲木杖:「那么,你就做好准备吧。」
「准备,准备什么?」乌鸫眼神里实在茫然。
「一个仪式,证明你有资格做我们的祭司啊!放心,这里只会有女人。」维莉卡捣一下她说道。她很高兴于母亲大人的态度,笑嘻嘻地再捣捣乌鸫没有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