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留里克头戴黄金桂冠,和他漂亮的金发融为一体。他穿着整张北极熊皮缝制的袍子,其上还点缀着一些青金石饰品,整个形象过于高贵。
罗贝尔称呼有这样行头的贵族是“魔鬼”就是单纯的嘴臭,事实上他不觉得自己的君主路德维希有能力凑出这样一身服装。
柳多夫已经不想赘言,留里克站起身,拉掉自己的熊皮外套,就展示出内部镀了金的纯粹礼仪性质的锁子甲。
一位高贵又高大之人站在自己面前,罗贝尔勉强抬起头,以法兰克语问:“你是何人?”
“我乃罗斯国王,留里克!”
开口便是拉丁语,留里克如此一问深深震慑到了这位战败者。
“野蛮人?你,居然会说神圣的语言。”罗贝尔的答复仍是法兰克语,倒是听懂这就是拉丁语。
若非其中有柳多夫作为翻译,这对话是难以进行下去了。
“这下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罗贝尔,你傲慢地拒绝和我们谈判,让一场战争本可以不发生。是你主动选择了战斗,你战败了。这个时候我们再聊聊,所聊的就只能是另外的话题。”
“是!我战败了。你居然就是……罗斯王?略有听过罗斯的名号。难道我……竟是被你打败的?”
“正是我。”
“果然。我怎样也不可能是被柳多夫打败,可是你……真是不可思议。”
“我的确是战斗的指挥者,说实话,你的骑兵给我造成了一些困扰,可惜,最后是给我提供了大量马肉。我俘获了你叁百名士兵,其中也包括你。”
听闻还有叁百人被俘,罗贝尔丝毫不会有庆幸,而是深深恐惧。
“那么,你们会折磨他们直到死亡吗?”他所言实则是暗示,所谓当年查理曼就是活活折磨死四千五百名萨克森俘虏的。
留里克摇摇头:“折磨人看人哀嚎,不会引起我任何的快乐。我会释放一些人,甚至也包括你。”
“你?要释放我?”
“但不是现在。”
一听有可能活着离开,几乎虚弱要死的罗贝尔瞬间支棱起来,彷佛断裂成碎片的骨头恢复如初。他脑子勐地一转,“释放我?为什么?我会付出什么代价?”
留里克笑了:“我当然想要赎金,你也应该能给我,可你真的给得了吗?”
“你……你们……想让我出卖些什么?”
“你?还有什么可出卖的么?你已经出卖了叁千骑兵,害得你的主子直接丧失了一半的精锐。你应该自杀谢罪!哦我忘了,按照你们的信仰,你是不可以自杀的。也许,你的君主应该处死你。”
这话看似平平无奇,留里克实际在变相挑衅。
问题就在于,对于罗贝尔,如果自己死在敌人手里,那就算作阵亡,其任何的军事指挥失当都不会被追究。
可惜,自己被放逐就只能回到路德维希那里报信,要杀要剐还是被贬谪到修道院做修士,就看路德维希的心思了。有此惨烈战败,他担心自己全家都会被清算。但若是不回去,又是对信仰、誓言的背叛,他也害怕自己的灵魂死后下地狱。
留里克继续道:“你不会是空手回去,我们会书写一些信件,就由你带到南部亲手交给路德维希。听着……我们甚至非常希望一场决战,非常希望和战败了的路德维希好好谈谈。杀戮你们法兰克人从不是我们的本意,在你面前的罗斯王、丹麦王,以及萨克森大公。这里本就是我们的领地,你们法兰克人是外来者,当我们夺回了自己的领地,便不想再与你们战斗。我知道,单靠谈判是不能让路德维希屈服,那就好好打一仗,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所以,自己并非败给了叛徒柳多夫和他的萨克森人,而是败给了传说中的罗斯人。
罗斯是诺曼人的一支,近年来关于其消息越来越多。但最多的消息都是指向于诺曼人的内战,罗斯是内战中崛起的一方。
诺曼人算什么?就是一群卑鄙的海盗,过去是被查理曼杀戮的笨蛋罢了。
真正的法兰克贵族对于诺曼人都是鄙视的,毕竟查理曼东征西讨,诺曼人就是手下败将,其首领高德弗雷不得不认怂。
贵族们对诺曼人的理解几乎仅限于丹麦,不过整个法兰克对于诺曼人以及北方了解最多的就是“北方圣人”埃斯基尔。
埃斯基尔的第一手消息只在教士圈子小范围传播,贵族们接触不到这些书信和报告文件,甚至路德维希本人也懒得了解。
贵族们便是这样傲慢地鄙视诺曼人,他们自诩为最高贵,是罗马帝国真正的继承者。可惜,居然连拉丁语也不会说更不屑于去学习,仅仅会一些弥撒祷告的经文选段罢了。
遂当罗贝尔看到留里克一身过度华贵的衣装,辱骂其“魔鬼野蛮人”已经站不住脚。
当他再听到留里克可以以拉丁语流利谈吐,心态彻底崩溃。
他瞬间想到了凯撒。
现在的罗贝尔终于愿意好好交谈,他和愿意作为信使,至于自己战败的事情,该如实汇报的还是不可以扯谎。因为战争已经不是单纯的平叛,而是东法兰克的北方皆陷入反叛,甚至事情每天都变得棘手。
只因留里克亲自透露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你再修养几天我就放你回去。当你骑马离开,我们的军队会继续战争。我们即将进攻弗兰德斯(今荷兰与比利时,你最好动作快点,让你的主子出兵逼我们停手。”
这言外之意就是留里克希望早点打一场决战。
大军征召是个费时费力的事情,从遥远东方和北方将万人大军运到易北河,也只有罗斯海军有着实力,代价也是大量的物资耗损。
留里克不会公开这方面的秘密,希望早点打决战的原因就是在掩饰自己今年拖不起、明年再征召远征费时费力。所以要以更大规模的挑衅行为逼路德维希尽快北上,同样,通过掠夺弗兰德斯地区,靠着战利品满足战士们劳师远征、见证同袍战死的怨气。
针对弗兰德斯的进攻,罗斯军和丹麦军已经在抽掉精锐准备行动。
甚至目标也变得清晰。
乌得勒支,弗兰德斯伯爵国下辖的弗里斯兰地区的最大市镇,亦是坐落在一处海湾的滨海市镇。
这个地名是柳多夫说明的,并指出该地也是主教坐堂所在地。乌得勒支主教在法理上和北方圣人埃斯基尔同级别,埃斯基尔就是一个到处跑的“实干家”,实在是一介苦行的异类。倒是所谓乌得勒支主教本人属于“本笃修会”,他们就安稳太多。
安稳意味着有能力积累财富,像是修道院这样的地方必是金银器富集之地。富裕殖民也会依傍修道院居住,他们必有大量钱粮。尤其是弗兰德斯有着自己的特产——羊毛。
透露这些情报,无异于“祸水西引”,柳多夫自己已经背叛法兰克,他已经无所顾忌。反正诺曼人要砍杀的不是萨克森人,事后还要把投诚的拿骚扔过去做伯爵来着,到头来萨克森反正没有损失,弗兰德斯的财富也刚好满足了诺曼人的贪婪,何乐不为。至于信仰……柳多夫发现自己与野蛮人合作非但没有遭遇上帝的责罚,反而打赢了大战,自己的权势更加稳固。显然,上帝并不怪罪自己是不义的。
倒是埃斯基尔听闻了诺曼人这桩计划,尤其是年轻的留里克马不停蹄就要这么干,他气得大病一场,就只好待在汉堡修道院静养,以至于礼拜日的弥撒也无能为力了。
他甚至没有能力将消息告知乌得勒支的教友通知其赶紧撤离,毕竟自己就能力写信托付小教士去报信,那速度也远不如罗斯人的船速。
他只能默默祈祷奇迹发生,比如突然来一场风暴,摧毁罗斯人的新征。
可惜回应他的只是一般的阴云天气,那点降雨的确带来了寒冷,它并未引起可以阻止海上航行的巨浪,反倒是北风给了罗斯大船快速南下的超强动力。区区小雨岂能阻挡罗斯的新计划?!
罗斯要的不只是进攻弗兰德斯,今年如往年一样,派人去不列颠针对诺森布里亚王国索要贡品之事不能再拖了。顺便,也能将萨克森公国复国以及战争之事告诉当地人,尤其是告诉维京约克王国,所谓兄弟之国罗斯正与法兰克大战。邀请他们来欧陆看一看,也是可以的,如果他们愿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