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桥甚至没有桥墩,仅仅在桥梁两侧做了倾斜桥肋做加强而已。
突然间,前后五千人口堵在了蒙塔日木桥外。骑士从未预料过会有这般景象,一时间他还以为是奥尔良方面突然组织了一支军队要从桥梁过境。
安德鲁斯并不知道,早在上年年底,奥尔良方面已经悄悄的改为投奔“秃头”查理。此事奥尔良从未声张,也就使得欧塞尔方面依旧认为奥尔良与自己是盟友关系。
虽是盟友,在两方伯爵谈好条件之前,任何奥尔良军队不可以通过蒙塔日桥进入欧塞尔境内。恪守原则的安德鲁斯没
有义务、更没有资格许可邻居的军队过桥。
除非来者根本就不是军队。
随着抵达的村民越来越多,他们干脆在卢万河的属于奥尔良的那一侧搭建起住宿窝棚。反正连自己逃亡一事奥尔良伯爵都不管,就在当地大肆砍树盖窝棚,奥尔良当然也不管。
村民搭建起大量的木棚,每一天都有人苦苦哀求守卫桥梁的战士开放木桥。
自然也有人试着涉水过境,在得到明确命令之前,巡逻的扈从骑兵将偷渡者抓获,再通过木桥将其释放到对岸。
因为骑士安德鲁斯非常纠结于自己是否应该接收这些村民。
几日以来的接触,他和部下都明白来者可谓一个士兵也没有,所有人村民都是因为奥尔良遭遇了“诺曼人”的残酷打击,不得以前来欧塞尔避难的。
如果少量的村民前来避难,安德鲁斯也就打开大门将之接纳。
奈何难民越来也多,放眼望去河对岸临时营地铺天盖地。
现在的欧塞尔伯爵已经带领伯国的绝对主力去了第戎,作为边境骑士一定要把守各个关卡要道。
蒙塔日因其桥梁而关键,是否把海量的难民放进来……这件事安德鲁斯思考了很久。
随着使者快马加鞭将消息送到欧塞尔城,大主教赫里巴德获悉此事后当机立断给予安德鲁斯命令——打开大门开放桥梁,将所有奥尔良难民送到欧塞尔城。
因为,当欧塞尔伯爵纠集全境大军展开所谓的
“勤王东征”,欧塞尔本城的一切事务都委托给了大主教赫里巴德。
这位大主教绝非等闲。
当他还只是教堂男童时,就已经在查理曼的身边工作。
年老的查理曼有一些特殊的癖好,彼时的康拉德与赫里巴德都伺候过这位“罗马皇帝”。
两位早在查理曼的宫廷时就彼此认识,一些过往的秘密也仅有两人知晓。
甚至于一些秘密若是被他人获悉,知情者如果身份地位不高,一定落得不明不白死去的结果。
伯爵康拉德比主教赫里巴德年长不少,倘若后者不是在做教士,彼此以兄弟相称都不过分。或者说,两人在年轻时也确实是一定程度的兄弟。
正因为他们有着过于亲密的过往,康拉德才愿意将欧塞尔交由大主教管理。
抛开个人情感问题,把欧塞尔完全委托给大主教,康拉德也完全不担心主教大人会突然反叛。
因为这位赫里巴德可谓深受皇恩,当他年仅十七岁时,因伺候查理曼过于卖力,令皇帝高兴得干脆设立了一个新官职——宫廷主教。
于是,赫里巴德就是法兰克帝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宫廷主教,自他开始,各地王子也就陆续设立起自己的宫廷主教。
以赫里巴德的三观,他只愿意承认法兰克仅有一位皇帝,且这位皇帝的权威不容其他王子僭越亵渎,哪怕当事王子是皇帝的亲弟弟。
年老的“虔诚者”路易,竟为了新出生的小儿子
彻底打乱了分封格局。
原本三位王子已经确定了彼此的权力,长子洛泰尔就是下一任当之无愧的“罗马皇帝”,另外两位王子也宣誓恪守敕令忠诚于自己的大哥,奈何……
因为小王子查理的诞生,导致817年敕令不再算数,那么所有王子甚至包括洛泰尔本人,都不必再忠诚于昔日的誓言。
赫里巴德反对老皇帝的愚蠢主张,他坚决支持洛泰尔是合法的“罗马皇帝”,还认为最后出生的“秃头”查理本不该出生,朱迪斯皇后就像是传说中的莉莉丝,老皇帝被蒙蔽了,于是才有查理的诞生。
“秃头”查理简直是恶魔之子,其诞生即掀起帝国内战,引起生灵涂炭。
现在越是皇帝洛泰尔吃瘪,赫里巴德越是支持皇帝的正统性,也就愈发反对那些反叛的阿基坦、图卢兹贵族,以及对凶猛的图尔贵族嗤之以鼻。
赫里巴德老教士一位,他根本不懂军事,鉴于一生笃信的“皇室正统理论神圣不可侵犯”,自己被杀、被流放,哪怕是刀子架在脖子上,他都不会改变自己所坚持一生的。
哪怕现在皇帝洛泰尔面对的局面极为凶险。
赫里巴德不懂战争,但懂如何保境安民,又以此慈悲之心毅然决然要求接受来自奥尔良的数千难民。
大主教德高望重,又与伯爵大人关系匪浅。有了大主教明明白白写在羊皮纸上的文件,骑士安德鲁斯即可大胆的打开
大门开放桥梁。
前后耽搁的近一周时间,愈发感觉绝望的数千难民终于等到了救赎的这一天。
桥头的大门被打开,木制的蒙塔日城堡临时开放。士兵们站在桥头,以武器、盾牌弹压聒噪的村民,再针对他们挨个检查,确认的确是平民后许可其带着本就很少的细软进入欧塞尔。
凡是过河的平民不可再在蒙塔日留驻,他们被命令沿着土路继续向东走,直到抵达欧塞尔城下。
终于,逃亡的村民们不再慌张恐惧,大主教安排城市守军与教士们出城迎接所有迷途羔羊。
欧塞尔城附近还有大量荒地,奈何一个农夫能耕种照看的农田面积有限。伯国永远都是缺乏人力物力的,突然涌入的数千难民,只要欧塞尔能将之成功消化,很快就能令伯国更加强大。
同时,安顿难民令其恢复和平生活,也是教士们义无反顾的职责。
大主教赫里巴德有这方面非做不可之义务,因此善举而得到的荣誉赞誉,他其实并不在意。
欧塞尔可以为所有奥尔良难民提供生活所必须的口粮,作为交换,他们自开荒后的新农田,理所当然成为伯爵家族的私产,难民集体成为伯爵的农奴,同样生命安全也得到伯爵的庇护。
此举被视作理所当然的,教士愿意救济外地难民,不意味着欧塞尔伯爵也乐意,除非能令伯爵得到未来的长久好处。
这也可以被解释为“通向未来人间
天国的必要罪恶”,大主教干脆亲自主持这件事,对于有幸生还的难民,大家还能有什么非分诉求呢?
终究大家祖上几乎都是高卢人,逃难到勃艮第人的地盘避难,租种他们的土地再缴纳高昂地租,想想也没什么不妥的。现在还有传说中查理曼的首任宫廷主教、如今的欧塞尔大主教,亲自为大家解决生计问题。
也许跪下赞誉欧塞尔伯爵与大主教的仁慈才是正确的。
然而谁都不知道,一股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从特鲁瓦方向而来,自三月底的大雨后,一支强大又神秘的骑兵军队,如同魔鬼一般为了杀戮而杀戮。
魔鬼般的骑兵开始一个村子又一个村子的清扫,那是欧塞尔从未经历过的战争模式……
它,正在发生。因为那些骑兵杀戮太精细,以至于没有人将东北方向发生的恐怖消息告知到欧塞尔城。又仿佛是癌症,正在难以下察觉的情况下快速蔓延恶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