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当然可以承诺不向你进攻,我们彼此依旧保持和平。但是我们双方的深度合作到此为止,我们不会再为你提供任何军事支援,包括渡河的船舶再也没有了。大叔!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未来会如何?我可是留里克的儿子,未来我当然要与我父亲,还有萨克森公爵加强联络。未来,卢瓦尔河上会漂行更多的长船。而你会因为今日错误的决定,错失很多机会。而且……”
雷格拉夫刻意停顿一下,“我现在有兵两千,我还将继续扩军。安茹的民众对图尔有着仇恨,难道你就不畏惧这种仇恨么?那些作恶的士兵又不是你的亲兵,处决一些作恶多端的家伙,这是对安茹民众一个交代,对你自己也有好处。尊贵的你,何必为几个作恶的士兵出头?他们又不是你的亲戚。”
“够了!”罗贝尔又是猛然拍桌子,但是这一次他未再勃然而起,因为他听出来了,雷格拉夫口气了暗藏的战争威胁。
这老家伙一样定定神,稍微缕清思绪后,撇着嘴遗憾地摇摇头:“雷格拉夫,你和你父亲一样。在讲条件的问题上很有一套,几年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现在真是长大了!以前我把你当做一个孩子,看来,我不得不真的将你视作一个大人。”
“与我套近乎?”
“不。你的有些话我不敢苟同,不过……仍有一些我必须认可。尊贵的我的确不该为几个蠢材出头。如你所说,那些家伙曲解了我的意思,他们做错了事,该杀!”这一次是罗贝尔主动退让些许。
目前为止雷格拉夫的心底较为满意,这招胡萝卜加大棒的招数又一次奏效了。
或者说罗贝尔这个家伙曾经被俘导致荣誉受损,那件往事是这家伙“不可重提的痛苦”。若是一小兵酒后嘲讽他的伯爵曾有这等糗事,怕是当夜就不明不白失踪了。
若是一介大贵族提及此事,怕是罗贝尔会羞愧得希望找个地缝钻进去。
雷格拉夫顺势而为:“把人犯交过来,我将当众审判他们?我对动用大刑毫无情趣,不想听死者行刑时的哀嚎。我会将人犯当众绞死,一切都将是迅速的。而你……如果你愿意,可以写上一封信宣布你的态度。唔,就说这些家伙的举措是擅自而为,图尔伯爵完全不知情,其被杀是罪有应得。”
就当罗贝尔有些举棋不定,艾德莱德完全没有磨蹭,先于丈夫抢话道:“就这么办?雷格拉夫,你的决定很周密。我们都要体面,你的决定,对任何人都是体面的。也包括哪些该杀之人。”
“谢谢你夫人!而且,关于这件事我还可以再做一些退让。”
“如何?”艾德莱德继续问道。
只见雷格拉夫两手一摊:“至于你们索要的粮食?如果是索要十一税的税粮,我当然不会给!那是我安茹的财产,算是我征收的税赋。”
“此话怎讲?”这一刻,艾德莱德敏锐的注意到这个金发小子有了让步的意愿。
“你们要粮食我可以理解。我甚至愿意给。我在波瓦蒂尔了解很多内情,今年四月或五月,阿基坦乃至图卢兹的军队都会北上,一支超过一万人,说不定有两万人的军队,会从图尔城附近过境。他们虽然会携带粮食,我估计,我们的查理国王,他所带的军粮可能不够吃。到时候谁会接济他呢?我愿意为国王支付一些军粮,或者说,我手里的粮食是为了应对军队的不时之需。”
“好了。这件事无需你再强调。”艾德莱德继续说道。
这一刻,伯爵夫人艾德莱德完全取代了她丈夫的角色,图尔的权势现在分明是由这对夫妻共享,罗贝尔自诩不如妻子善于谈判外交,他发觉自己一旦介入其中很容易变成争吵,不如就这么坐着看看妻子能否说服雷格拉夫让步。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们,这些粮食属于王国军的备用军粮。既然粮食有如此大的用处,我方再来讨要,确实很过分。依我看,一切都当以大局为重。”
“尊贵的夫人,你的智慧令我钦佩。您是我见到过的最有智慧的女人。”
这小子嘴巴很甜,艾德莱德清楚以上所有话语皆为奉承。人家都好言相向了,己方态度继续强硬岂不是自讨没趣?
“都是为了胜利。图尔效忠查理,这是毋庸置疑的。那么……作为王国军的一部分,我们图尔是否有权领到一部分军粮。”艾德莱德觉得自己抓住了雷格拉夫逻辑上的漏洞,如此说道。
她不知道,雷格拉夫就等着这句话呢。
“夫人所说很对。所以我愿意赠予你们一批粮食。”
“多少?!”艾德莱德急忙问道。
“一万磅黑麦。”
听了一阵子的罗贝尔猛得一机灵,“啊?就这么点?”
“嫌少?”雷格拉夫绷着嘴扭头问道。
“不少了!不少了……”艾德莱德在这桌下又踢了自己愚蠢丈夫一脚,再好言说道:“既然安茹出现了饥荒,你爱戴你的臣民,一定还会拿出一些粮食赈济。我们这些外人还有什么资格多言呢?能资助我方一万磅黑麦,我非常感谢。”
“很好。”雷格拉夫满意地点点头,殊不知,此刻他皮靴里的双脚已然冷汗涔涔。
在战场上,小子智慧自己的人合伙儿砍杀无度,第一次于另一位大贵族独自面对面谈判还是第一次。
雷格拉夫已经表演得足够老成,可罗贝尔与艾德莱德带来的两种在性质上有所不同的“贵族压迫感”,还是令他很紧张。
恐怕,也是最后一次紧张了。
谈判也到此结束。
这一夜,突然抵达安茹的图尔军队不得不住在城外的荒地,不让这些家伙进城,雷格拉夫需要此举彰显自己对安茹城说一不二的掌控。
进一步证明他实权的举措,莫过于下令的特殊运粮行动。
要让从本地招募的战士于粮仓搬粮,那是万万不可的,他不希望本地人知道,被图尔旧驻军搜刮的粮食就是被新伯爵牢牢扣住不返还民间。
哪怕雷格拉夫估计,就算民众获悉这一情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事,还是不要让他们获悉微妙,图一个不知者不瞎琢磨。
他令自己的老兵搬运粮食,对外宣称粮食要运抵香农,实则搬到长船上的粮食将一路漂到图尔。
没有人该说自己的君主做了个蠢决定,也就是雷格拉夫的大舅子布鲁诺凑过来,直白说明自己的不满。
“兄弟,你还是妥协了。”
“妥协?有时候不算错误。依我看各退一步对大家都好,我不喜欢罗贝尔,可是艾德莱德。那位妇人,我们要更多和她打交道,依我看她才是图尔真正的统治者。你不要管什么罗贝尔,我们和伯爵夫人维持好关系就够了。”
布鲁诺不太理解,可能自己妹夫是对的。
想想自己,作为萨克森公爵的唯一继承人,看来查理是不愿意给自己在阿基坦划一片土地封爵,法兰克南方所有的恩恩怨怨与自己没多大关系,那就不必多想了。
不过布鲁诺再自想想,妹夫所谓“提供一万磅黑麦做礼物”也是鸡贼。
黑麦着实不好吃,那东西做成面包酸味浓郁,它还很容易干燥,虽然干燥的黑麦面包非常耐储存,它硬得与木块无异,只有下等人才会吃这东西。
若非万不得已,麦西亚-萨克森联军不会食用黑麦制品,这是兄弟俩的默契。基于这一默契,哪怕是在安茹新招募的民兵,平日的主食也是燕麦呢。
当下因在安茹的粮仓里发现了不少斯佩尔特小麦,军队拥有了更好的军粮补充。如此好东西当然是己方享用,一粒也不会送给图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