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北方牛角号的低沉,法兰克的小铜号清脆又刺耳,此乃绝佳的冲锋信号,于是所有埋伏起来的精锐重骑兵逐渐显露出他们的真身。
突如其来的情况大大出乎阿斯卡德的意料,他本以为敌人就是眼前的那一群骑兵,怎么又窜出来更多?难道法兰克人是精锐尽出了?
继续坚持和他们死战?!
如果父亲阿里克站在这里大概是临危不惧硬抗吧?奈何自己带领兄弟们真的能扛住铺天盖地的骑兵冲击。
阿斯卡德尚且能保持澹定,他的眼角注意到左右兄弟,他们刚长胡须仍显非常稚嫩的都在不自觉的剧烈颤抖,有的人甚至双腿打颤。
仔细看看那些新出现的骑兵,头盔在骄阳下强烈反光,这些人几乎人手一根矛杆一般的存在。
不!那就是骑矛,这一切都如两年前在易北河目睹的,莫非历史要在马斯河畔重演了?
“老大,我怕。我们怎么办?就在这里继续站着?”
“对啊。咱们连矛都没有,怎么挡住他们?”
身边的老伙计惊恐中抱怨,阿斯卡德无意斥责,因为凯尔哈急忙凑过来,这位真正的芬兰伯爵本不想打退堂鼓,看着自己的伙计带着一众罗斯新军傻傻硬抗,如果他们大规模阵亡岂不是自己也要遭遇连累去死。
“阿斯卡德!我们得退。如果留里克大王在这里,如非必要他绝不会与敌人骑兵硬战。即便是战斗,也必须在逼近河边的地方。”
“你想说什么?”
“我是说我要后退,直到我的后脚跟能触碰河水。我们的身后就是船只。就让法兰克人冲吧!如果他们真的疯狂,就算是冲垮我们,他们也必然连人带马全部冲到河里。”
凯尔哈危机时刻的话可是给了阿斯卡德提了醒,只见现在新出现的骑兵并没有全力冲锋,而是组织起骑墙逐渐逼近,他知道这意味着此乃真正冲锋前的迫近战术,而这短暂的时间窗口就是罗斯军最后的调整时机。
阿斯卡德剑柄敲打圆盾,大吼着惊醒整个盾墙:“兄弟们!稳步退却!直到我们的后脚跟能触碰到河水。”
第七旗队现在完全放弃了自己的伤员,战士们带着悲愤的情绪像是在撤军。他们并没有真的撤退,然不少友军真的开始重新跳会船上,打算再度漂到河面躲避风险,结果又与后续登陆的友军完全堵在了登陆滩头。
他们一样撂下自己的伤员,至多将一些受了轻伤的连拉带拽地弄到河畔。
在联军的身后就是全部的武装货船和风帆驱逐舰,各舰面相城市的一边侧舷安装的扭力弹弓从未拆掉。
用于攻击亚琛的扭力弹弓重新紧急安置,这下罗斯军主要的重武器几乎完全做到了“此面向敌”。戴着毛毡遮阳帽海军战士和工程兵在大船漂移的时候就在全力给弹弓上弦,之前的实战证明了弹弓发射的标枪对敌方重骑兵有着无与伦比的杀伤力,现在的反制手段也必然主要靠它的。
这几艘大船甲板对敌一侧站满了人,扭力弹弓与钢臂十字弓蓄势待发,他们要作为友军坚强后盾,竭尽所能迟滞敌人的进攻。
“你们是要逃跑吗?诺曼强盗,休想跑!”
双眼瞪大如铜铃,特里斯坦的铁剑直指诺曼人的登陆滩头。全军出击也逼着尚未休息完毕的拉蒙高军二度行动,如此法兰克铁骑发起他们最为凶勐的冲击。
战马开始集群小跑,骑枪一致向前。
骑兵军团彻底引起了整个罗斯联军的恐慌,到现在似乎就只要第七旗队、芬兰军、尹瓦尔的丹麦亲兵,如此近千人背靠大船和大量半搁浅的长船坚持。
至于其他人,他们的确距离登陆地已经远了些,现在依然迫于骑兵军团强大的压力字面意义的丢盔弃甲,直奔自己的船只意欲逃亡。
一些腿脚好的人已经逃到了河边,那些动作慢的人已经命中注定在无数马蹄的踩踏下成为肉泥。
但罗斯军断不会让他们轻易得逞。
明明距离较远,全部的扭力弹弓几乎同时发射。两舷的弹弓齐聚一舷,本用于陆战的扭力弹弓就临时找个位置安置在船舷。
八十座弹弓一轮齐射就能发射八十支标枪,它们势大力沉,尾翼的特别构造使得它们发射出去就疯狂旋转,稍稍牺牲了些许射程却额外获得了一些战术优势,这些标枪异常精准,旋转的尾翼引起轰颇大的轰鸣,就从慌乱的军队头顶呼啸而过。
标枪扎向密集的骑墙,这是特里斯坦此生第一次的疯狂体验。他从未见过这种战术,顿时想到拉蒙高伯爵曾给自己的警告。奈何现在已经不能告知部下规避,事实上规避也没有用,就像是离弦之箭他只能抓住关键机会尽可能冲死敌人。
不出意外的这些标枪大规模击中骑兵,在强劲的冲力之下,纵使的布面甲的铁甲片也无法抵御近一磅重巨针状碳钢枪头的凿击,至少当前的法兰克甲胃还无法抵御这种笨重武器的精准射击。
开始有骑兵跌倒,特里斯坦最担心的情况随即发生。
法兰克骑兵队的骑枪冲锋一样是分成若干组,排成线列阵的各组间保持一定距离。奈何他们遭遇的几乎是扭力弹弓的低平射击,毕竟罗斯军对付骑兵也打出了一定经验,要打就攻击队首的那些家伙。
要组织这样庞大的骑兵队,最高指挥官必须穿着足够醒目,且身边一定要有掌旗官。如此一来岂不是告诉敌人“我是大人物”?事实如此,并非他就愚蠢。阿斯卡德到现在仍是顶着有着巨大羽毛装饰物的头盔,他一样是重大目标。
此乃一种取舍。特里斯坦需要的是一场决定性胜利,至于个人的生死可以置之度外。
于是求仁得仁,有的人被多座扭力弹弓的操纵者盯上。
标枪划过一个低平的抛物线,给予先锋骑枪极为致命打击。
一根标枪悲剧性地击穿特里斯坦坐骑的马脖子,固然有着巧合却是冥冥中的必然,标枪击穿了马脖子,本是身躯贴着战马鬃毛持剑冲锋的他,枪头硬是撞穿了他的甲片,有炸穿了衬里的锁子甲。
这根标枪并没有再深入特里斯坦的身体,奈何一根肋骨硬是被撞断。
也许,如果他也穿戴着罗斯精锐士兵才有的新锐胸甲,此身断不会遭此厄运。
他被甩下战马,断裂的肋骨因二度撞击直接击穿了肺,漏气的肺正在发出骇人又怪异的呜呜声。
“糟糕!致命伤!”
奈何特里斯坦本人已经被甩了出去,重重跌倒在地的他下意识捂一下流血的胸口,憋着的一口气可是不敢吐出来。
他正面临致命的气胸,多亏了身体的好素质迫使自己踉跄起身。
没有人注意到自己的主将坠马,后续骑兵注意到友军出现异常伤亡,他们下意识调整跑位生怕自己的战马踩死受伤的友军。
战马在半跪在地的特里斯坦身边疾驰而过,他突觉胸口一团东西上涌,实在憋不住便是喷出一口的血沫。现在他看到了,自己的部下正在践踏、戳击逃跑不及的诺曼士兵,也看到了拉蒙高伯爵加入战斗。
他不禁微笑,突然身体一虚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倒了下去。
就在弥留之际,他的眼睛看到城市方向已经浓烟滚滚,最后的笑意瞬间化作惊恐。
已经不需要害怕了,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