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学先孙师的家在家属楼第三栋第三单元三楼。
刘振华和冯晓飞赶到时,单元门口聚集了一两百人,分成十几个圈子,挤眉弄眼地在交换着各自得来的信息。
尤其是十几个三四十岁的妇女,最为活跃,不知传了多少话出去,嘴角都挂着白腻一般的口水沫。
走进楼道,吵架声从头上传了下来。
“张翠花,你想拿我当绿毛王八,休想!”这带着醉意和恨意的声音,是孙学先。
“孙学先,你个王八蛋,你自己想当王八想疯了是吗?”带着哭腔在怒吼的女声,是他的老婆张翠花。
张翠花名字听着土,当年却实实在在是厂里的一枝花,还比孙学先小十二岁。
八二年,孙学先出了一个军工差,回来后累倒了,在基地医院里躺了十几天。当时是小护士的张翠花照顾他,一来二去就好上了。
这些年基地效益一直不好,95年基地医院裁撤了。张翠花被分流,说是安排她回天峰厂食堂。
她不愿意,停薪留职下海,跟一个姐妹做起服装生意。生意做得很红火,前年太平庙市场竣工,她在那里的服装街买下一个门面,把服装店搬过去,生意做得更大。
走到三楼,围了一堆的人,把楼道堵得严严实实。
大家都伸长着脖子,脑袋左右摇晃,在密集的人头间寻找缝隙,好看到屋里的情景。
“你嫁人了,有小孩了,还天天穿得花枝招展的干什么?找老膀小顺*吗?”
“孙学先,你踏马的嘴巴放干净点。老娘是做服装生意的,不穿漂亮点,谁来买?老娘天天这么辛苦,赚钱养家。你天天在家里喝酒躺尸,还有理了是吧!”
“辛苦?当偏偏**有个锤子的辛苦!穿漂亮点,什么钱就来了。”
“孙学先,你个王八蛋!我是你老婆!你就这么容不得,往死里诋毁我!”
张翠花声音拔高了八度,怒气冲冲,但刘振华更清晰地听到里面的哭腔。
冯晓飞一脸铁青,面无表情的样子显得压迫感十足。看到他走过来,挤在楼道里的众人纷纷向两边闪开,让出一条路。
嗯,他进厂两年多,敢说敢当,说到做到,看来在工友师傅们的威望很高啊。
“冯工来了,正好,你去劝劝孙师。”
“是啊,你和刘工都是大学生,懂的道理多,帮着劝劝孙师吧。”
几个站在旁边的老师傅说道,转身拍了拍挤在前面的几个年轻工人的后脑勺。
“都闪开!腾出条路来。有热闹看就跟苍蝇一样围了过来。干活怎么没见你们这么积极!”
堵在门口的年轻工人们连忙闪开,笑嘻嘻地答道:“没事做,不就来看热闹了吗?”
冯晓飞和刘振华进到客厅里,第一眼看到的是地上的碎片。
有玻璃酒瓶子的,有瓷制茶杯茶壶和招财猫的一个牡丹花纹铁皮暖水瓶躺在中间,周围是银色的内胆屑,以及一滩水。
刘振华小心翼翼地避开碎屑,走了几步,一抬头,看到客厅正墙壁上挂满了照片。
除去跟老婆孩子的,剩下一半都是孙学先的照片。
有在戈壁沙漠上,背景是夕阳的;有在某机场,站在飞机旁的;有跟部队篮球队比赛的;有在首都广场上观看升国旗的;有去首都大会堂参加会议的;有得到部里和国家领导人接见的
每一张照片里,孙学先的脸上都带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自信满满地看着前方,意气风发,生气蓬勃。
此时的孙学先,坐在凳子上,低着头,弯着腰,目光呆滞,微微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