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垂下来的有些焦黄老化的塑料门帘儿,一股并不怎么好闻的老汤味道扑面而来,地上新换了褐色的地板革,免了油腻粘脚,还有些让人不习惯。
面店这时候还有一桌吃面的客人,坐在最里面,让老板掂对了几个凉菜,满脸通红的正在喝酒。
老板无所事事正坐他们边上听八卦,见张聿白进来,笑着站起来招呼,“又加班啊?身体也重要,别太拼了,还来四两刀削哟,这位是一起的?”
陈藿身量小,刚开始被张聿白挡着,这会儿和张聿白一起坐下了,老板打量两眼,就把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凉拌菜拼两盘,我要四两刀削面,她要刀削几两?”张聿白询问的看陈藿。
陈藿微微敛着眉眼,不着痕迹的瞥了他一眼,说:“四两。”
“好嘞,卤子来辣椒炒肉?”老板应了一声进了厨房。
“叔,先给盛碗热面汤吧。”张聿白冲里面喊。
没一分钟,老板就端了两碗热腾腾的大骨汤过来,说是刚熬好的,这汤干闻着腻乎,但搁了盐和白胡椒粉,又加了一簇脆生生的小葱花,味道就变得诱人起来。
张聿白从餐具盒里拿了把汤匙,放在碗里,推给陈藿。
陈藿缓慢的抬起手来,袖口一直坠到掌心,只露出几根伶仃的手指捧着碗沿,指腹被烫的一点一点的动。
“别愣着了,喝几口。”张聿白说。
陈藿没什么表情,大概那点局促都表现在指尖了,倒是顺从的舀了汤慢慢喝起来。
热汤从唇舌流进肠胃,周身都被烫热了。
张聿白看着她,拿起电话起身出去了。
他去门外树下站了会儿,给盛怀打了个电话。
等他再走进面馆的时候,两碗面都已经上来了,陈藿没吃,依然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后背蜷弯着,眯着眼像是有些困了。
张聿白坐回来,陈藿才拿起筷子。
两人之间的氛围一时有些尴尬,但又好像彼此也习惯了这么沉默的相处。
各自吃了小半碗下去,张聿白才似不经意的从口袋里掏出两盒药膏,放在桌面上朝陈藿推过去半臂。
陈藿眼神斜过去看了一眼,空着的左手按在药膏上,滑回自己身前,攥着塞进了口袋里。
张聿白微微笑了一下,“下次提前说,可以请你吃好吃的。”
陈藿微微惊诧的看了他一眼,像是不太理解怎么还会有“下次”。
张聿白停下筷子,诚恳的说:“我和盛怀说了,他让我代他父母向你道歉,如果你需要什么补偿,可以先告诉我。”
陈藿顿了一下,才问:“你替他出钱?”
张聿白玩笑道:“哪能便宜那小子,父债子还,我先替他出,他再找他爸要,回头找他报销的时候我还要抽中介费呢。”
他笑起来,疲乏感消解了一些,但眼角因此有了细细纹路,让人觉得可靠又踏实。
陈藿端着的肩膀也稍微垂下来一些,抿着嘴唇想了想,“我不要钱,但让他们也别再找我了,别再到我工作的地方闹。”
“一定不会了,抱歉。”张聿白拿出手机,搜出二维码,将手机推到陈藿那边,“你拍个照吧,有事的时候可以随时找我。”
陈藿摇了摇头。
一碗面再拖也吃不了多长时间,张聿白也担心对方身体不舒服,两人饭毕走出来,又慢慢踱到要分别的路口。
陈藿掏出一盒药膏给张聿白。
张聿白没接,“我不用。”
陈藿指指他的脚。
张聿白笑了,“我家里有红花油,你这两个给我不对症。”
陈藿点点头,“外套洗干净我放面馆。”说完干脆利落的转身走了。
这一走,还真有些让张聿白反应不及,他在路口看着陈藿的背影,一步一步,又孤寂又和谐,像是这么多年里,她合该一个人独自走过千千万万遍,合该一个人承受在这瑟瑟的天地间。
电话响起,张聿白接起来,边往家的方向走。
“怎么样,她说了没有,到底那天她在后门看见了什么没有?”盛怀在那边急切万分。
张聿白清了清嗓子,“那个,我没问。”
“你没问?”盛怀嗓子都变调了,“你说你没问?你千里迢迢把她救出来,又送温暖又请吃饭的,结果有用的没问?我不相信,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