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皇的决意,彰显于天地之间,这一刹那炽烈燃烧着的辉光,丝毫不比天地逊色,让诸子动容,而那柄陪伴着人皇一生的剑崩碎,威武王收敛天下人道气运之兵,夫子亲自铸造为九鼎。
这剑本来只是寻常的铁器而已,只是因为持握他的人,才是所谓的人皇之剑,怔住无言,他看着白发苍苍的老迈老者,自那双目之中,仿佛看到了熟悉的火光,那火焰曾经在太古之初的每一代圣皇身上燃烧过。
而阔别了如此漫长的岁月,终究再度在这人间扬起。
滴答,滴答——
人皇手中握着剑柄,手掌微微颤抖,刚刚劈斩的那一下实在是太过于拼力,太过于猛烈,割裂了他的手掌,鲜血滴落下来,在这肃杀的气氛之中,人皇嗓音沙哑,道:“封禅已毕,大礼已成。”
“之后人皇,以人道气运角逐而出,有劳诸君了。”
!!!
诸皇子贵胄面色煞白。
但是诸子皆是齐齐行礼,道:“是,遵人皇之令。”
老者温和笑了笑,眉毛垂落,道:“仪轨还剩下最后一步,只是这一步,我似乎无法继续坚持下去了啊。”
他似乎有些遗憾地低声喟叹着:
“我有些倦了,困了,先得要休息了。”
诸子神色悲怆,隐隐动容,似乎知道了什么。
李威凤一步步走下来,诸子和人道所封的神灵们都齐齐退让开了一条道路,哪怕是桀骜睥睨如者,此刻却也微微躬身,目光沉静,表达出了自己对于如此炽烈之人的敬重。
他眸子抬起,看着自己前面,穿着道袍,身躯死死僵硬着的道人。
的视线垂落看着道袍下面手掌早就已经死死攥紧,一滴一滴鲜血不停地落下来,滴落在这泰山的巅峰,李威凤走到这里的时候,伸出手推了一下明心,道人往前踏出一步,站在了自己的朋友面前。
明心道:“我送你……”
李威凤点了点头,道人伸出手,搀扶着自己的好友。
而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忽然发现,曾经武功在自己之上的好友,现在竟然变得这样轻,这华服之下的身躯早已经老迈,就好像稍微推一下就会倒下去,而现在这身子靠着明心,诸子百家和人道诸神在前面让开道路。
李威凤一步步走过去了。
他最后轻声道:“那么,诸位……”
老者的视线从人间收回,看着眼前的诸位,然后轻声道:
“有劳了。”
……………………
在走过这山巅之后,李威凤刚才还可以笔直的身躯一下子变得更为虚弱,几乎无法站直了,身子的体重几乎全部都要靠着明心来支撑,摇摇欲坠,明心道:“你都已经这样了,刚刚在诸子面前为什么还要撑着?”
“我可是人皇啊。”
“人皇的最后一幕,自然得要让臣子铭记在心。”
“你就当我在耍帅好了。”
李威凤回答,仿佛卸下了些重量,语气里似乎还可以窥见年少时候的些许性格,明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好无奈叹了口气,而他们下山的时候,李威凤的脚步忽而顿了顿。
他抬起头,看着远处,山上云气缭绕,北方大雪忽然落下。
更是看不真切。
明心道:“怎么了?”
李威凤怔怔看着那边的方向,旋即释然笑了,他移开了视线,轻声道:“没什么,没什么啊,走吧。”明心搀扶着他,沉声道:“下面有营寨,眼下酷寒,伱的身子吃不住,先下去避一避风雪,吃些丹药。”
“呵,不了,不了。”
“下面营寨住着不舒服,换一个地方。”
“你想去哪里?”
李威凤的声音顿了顿,他看着远处,轻声道:“回家。”
“我想要,回家。”
道人的手掌握紧了下,眼底的悲痛被收敛,只是道:“这么多年没见,一见面就只是知道使唤人,回家,京城距离泰山这么远,真的是。”
李威凤笑着说:“你不是仙人吗?这些距离又有什么呢?”
“仙人也只是修行者的一步而已。”
道人笑着回他,然后想了想,把李威凤背在了背上,然后踏着风雪,道袍飘摇,走入了连天不息的狂风和大雪当中,渐行渐远了,而在方才李威凤驻足的地方,远远望去,透过层层风霜和厚重的铅云,可以看到那里有人。
枪。
一柄古朴的大枪插在岩石当中,白发苍苍,仍旧面容雄伟,身材高大的男子歇依靠那一只金睛避水麒麟兽,安静目送着自己的弟弟远去,他没有如年少时候那样轻狂恣意,没有大笑着说什么,却也没有再和弟弟相见。
不必要再见了。
你我之道,已经尽数彰显于此生。
你我之间,你知我,我知你。
还有什么需要诉诸于语言的吗?
不需要了啊。
不需要了。
长歌当哭,以酒相送!
威武王,李翟!
在离开京城一甲子之后的这个时候,终于再度来到了人间的腹地。
他提着酒壶,安静饮酒,眸光平和,一双眼睛仍旧如同刀锋一样看着天空,似乎透过了大片大片的白雪和铅色沉厚的云海,看到了绝地天通之上的阵法,看到了天界的群仙诸神。
饮酒,独枪,兵家魁首。
天上势力,纷扰繁杂。
以天枢院司法为主的群仙目光炽热地看着那即将破碎的阵法,已经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这个时候,九鼎之阵已转化为了封禅之力,而这摇摇欲坠的大阵之所以还存在着,却只是因为那位人皇,此刻仍旧还作为最后不逊于九鼎任何之一的位格,为此阵提供力量。
威武王李翟独自饮酒。
风雪越大。
………………
风雪大,但是在道人一身浑厚之炁的维系之下,不曾彻底阻拦,他破开了这层层的云海,抵达了京城当中,人间繁华,道人背着这老者一步步走过,感觉到了背后的老人气息反而逐渐强盛起来,开始闲散说着些许话。
李威凤的精神很好。
比起刚刚还要好,但是明心的眼底却只剩下了悲痛。
李威凤谈论起来年少的事情,眼底都似乎有光彩,他道:“我当年随着姐姐离开了皇宫,最大的感觉便是,天下如此之大,摆脱锁链约束,自此这天下九州,都任我遨游,再不受拘束了,那时候我恨不得离皇宫越远越好。”
“最希望的是成为一个游侠儿。”
“骑着快马,挎着宝剑和酒壶,追着夕阳走在大道上,去看看这个世道,看花开花落,也收拾收拾几个小毛贼,见义勇为,英雄救美一下,然后理所当然地和救下的姑娘成婚,游侠天下……”
“呵……实在是太幼稚了,是吗?”
道人回答道:“不幼稚。”
“后来我想着可以报仇了,我感觉到那个至高的位置距离我似乎只有一步之遥,我上了位,杀了幽厉,为父母报仇,可是啊,这么久了,我当年到底是,渴望着复仇,还是说渴望着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呢?”
“我都不知道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