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茫然,几乎有些不可置信,而后却见山腰之侧隐隐有人,当即奋力,加快脚步前行。
不知为何,此刻反倒是身体轻健,一口气地走了上来。
越往前面走,就越是觉得身躯变得暖洋洋的,之前久年生活贫苦的暗伤,仿佛都要被抚平了似的,再抬起头,却见到山上风雪骤停,青松伸枝如华盖,诸猛虎,黑熊,猛兽匍匐在后面,一侧有老者,壮士肃然而立,一侧则是年轻的道人怀抱着自己的孩子。
山下如红尘,此地清净自在。
“孩子?我的孩子……”
女子只是被这般画面震动了一下,旋即便是看到了那穿年轻道人怀中的孩子,什么似不在人间,似仙似神似妖狐鬼祟之感,尽数都给抛在了身后,连忙奔去,少年道人早已起身相迎,微微俯身,将怀中孩子递过去。
女子一下子近乎于是抢夺一般地将孩子夺了过去,抱着孩子,感受到孩子的体温和脉搏,先前那种孤身一人自家乡来此地,而后顶着风雪上山的韧性和坚韧似乎刹那之间就消失了似的,一下坐倒在地上,紧紧抱着孩子,先是啜泣,旋即大哭起来。
土地公闻之而有恻隐之心,侧开头,抚须感慨,不忍再看。
那女子哭了半晌,方才收拾起来心情,见到自己孩子身上裹着的蓝色道袍,又见到那道人只穿着一身白色常服,显而易见,这道袍应是这个道人的,于是拜谢行礼,却被道人搀扶起来,乃自陈述身世来历,果如先前老土地所言,后者叹息。
那少年道人询问道:“家中如何……”
女子啜泣道:“而今当回爹娘身旁,有老父在,可护得周全,妾自可织布,可养活得这个孩子。”她说着,仍旧死死抱着自己的孩子,面色还有些苍白,显而易见极担忧孩子丢失,少年道人看着她,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请伸出手。”
女子不解,伸出来自己的手掌,齐无惑虚空画了个符箓,而后抖手,令那一道金光落在了这女子和这孩子身上,轻声道:“这孩子未来会有大成就,你也要一定养育好他。”
女子谨再拜,该是书香之家,询问道:“这孩子出生到了现在,还没有起名。”
“我不愿意让他的父亲起名,道长和几位,对于这孩子有活命之恩,请赐名。”
少年道人道:“不是我救他,是这些山中的朋友们救了他啊。”道人微微侧身,在风雪之中伸出手,指了指那山中诸多猛兽,诸猛兽皆是低沉咆哮回应,这位自述姓名为颜徵的女子也不过是寻常家出身,哪里见过这样的风景,一下被镇住。
只觉得头皮发麻,被诸凶悍之兽的气魄震慑,身上汗毛炸开,出现了一个个鸡皮疙瘩,甚至于有转过头来转身就跑的冲动。
但是知道了这些凶兽是自己孩子的救命源头之后,女子还是忍住了恐惧,微微一礼,而后看了一眼那边的道人,轻轻把自己的孩子放在了青石上,猛虎喉咙里面发出一声低吼,缓步上前来,用自己的额头碰触了下这个孩子,轻柔无比,而后缓步后退。
就仿佛是一种肃穆的仪式一样,这些山中甚至于还没有通灵的野兽柔和地和孩子告别。
少年道人侧耳倾听,而后看向把自己的孩子轻柔起来的女子,道:“至于名字的话,这些山中的朋友也有名字,或许没有那么好听,但是你若是愿意的话,也可以考虑用他们的建议作为名字。”
女子询问。
少年道人温和回答道:“猛虎希望取名为勇,以勇力为名;仙鹤希望他可以行仁之道;群狼盼望他此生可如头狼一样在前面行走;当然,他们现在吵闹起来了,没法子有一个都认可的选择,吵了这半天,倒是只有最后一个名字,诸位都可以认可。”
他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笑道:“他们是在这山丘之中发现他的。”
“可以取名为山,或者丘吧。”
“山高而耸立,在众人之外,亦巍峨,亦高渺。”
“当然,最后是哪个名字,还是要伱来选择的。”
女子缄默了下,道:“这样的话,可能要辜负道长的美意了,山这个名字太雄伟了,我不希望孩子往后有那么多的波折。”她笑了笑,紧了紧孩子身上的道袍,道:“我们家乡有说法,是贱名字好养活,孩子一出生就遭遇这等事情,我希望就取个简单的名字。”
“山,高攀不起。”
“那谁都能走上去的小土坡,希望可以保佑我的孩子岁岁平安,一生顺遂安稳。”
少年道人温和道:“所以——”
“嗯。”
女子回答:“那他的名字。”
“便是。”
少年道人温和自语:“丘么……”
他能感觉到气运的变化,能够感觉到了这个时代风起云涌的味道——虽然量劫被斩除了,但是却未曾彻底抹去,没了锋芒的量劫,反而有一种浪潮涌动,层层叠叠,潜藏于下,不知何时就会升腾而起的味道。
佛门菩提树之变,又有东方净琉璃佛国之主降世。
人间兵家魁首横行,又有气运纠缠,令丘降世。
玉皇尚且年少,观音不曾登顶。
却不知道我道门之中。
是否也会有如此之人,应运而生。
当是会有的吧?
佛道气运纠缠,人间昌盛,自有所变。
却不知道,那是谁人,又在何处呢?
大势流转,确实是该要把那个人寻找出来,而后引导其修行才是。
少年道人沉思许久,那女子迟疑了下,询问道:“道长,不知道长此番在外何处……我这孩子,往后欲要让他耕读传家,只是总要拜谢救命恩人……”
道人讶异,笑了笑,伸出手指了指都城。
此刻的尚且年轻的道士这样回答道:“这个时代风起云涌,有大变化出现,他这一生,恐怕会有很多困倦之处,不解之处吧,若是他有什么困难和不解的地方,可以前去京城,去守藏室之中。”
“贫道会在守藏室内等他来问。”
风起云涌,山上松树之下,年一十七岁的道人垂眸。
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则是睁开眼睛,见浩荡大世开帷幕,见风起云涌此身其,见到那身穿白衣,玉簪束发的少年噙着微笑,伸出手指,对自己开口,语气温和道:
“自今而起,我愿待你一甲子。”
“若有困,尽可来问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