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熙十月,冯大司马上《三出师表》,以示继先帝丞相遗志。
之后,大汉全国上下,闻风而动,特别是各部将士,厉兵秣马,整军待发。
正当大汉抓紧时间准备与魏国决战河北的时候,由两宫之争引起的吴国内部动荡,终于在孙权召大军云集建业的威压之下,暂时得出了一个各方妥协的结果:
太子孙和再次被禁足于东宫,不得与外臣交往。
鲁王孙霸同样被禁足于鲁王府,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孙权亲自派出了禁军守鲁王府,不让任何人随意进出。
可以说,孙权这一次,大概是动了真格,对两个儿子的处罚,做到真正的一碗水端平。
他生怕两个儿子再这么争下去,会动摇到吴国的根基。
召大军聚于建业,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也可以说,孙权是真的老了,玩到一半,发现自己有可能控制不住局面,所以没有胆量再玩下去了。
而两宫之争的影响还不止于。
吴郡四姓元气大伤,特别是代丞相陆逊在这场党争中被骂死,终于给了孙权重新平衡各方势力的机会。
他很快下诏,任命步骘为丞相,朱然为左司马,全琮为右司马。
同时分荆州为两部:
以镇南将军吕岱为上大将军,督右部,镇守襄阳;以威北将军诸葛恪为大将军,督左部,代陆逊镇守武昌。
唯有原骠骑将军朱据,依旧在府中反思,尚未恢复原职。
「孙权玩这一手还是可以的。」
冯大司马在为出征做准备的同时,还抽空看了一下糜十一郎从吴国发回来的紧急消息。
抖了抖手里的纸张,略有佩服的说了一句。
不惜以两个儿子作饵,赌上国运,只为保孙氏的皇位稳固。
不得不说,孙权此人,军事能力不行,但搞政治,确实有一套。
从这些朝中军中最重要的职务的调整,就可以看出,在献祭了陆逊之后,吴国三方势力,又达到了一定的平衡。
这些任命中,有两个江东本土代表:全琮和朱然。
但全琮是出自吴郡钱唐,又与吴郡四姓的政治倾向不同。
朱然出自丹阳故鄣,持中立态度。
唯独没有一个是出自吴郡四姓。
至于丞相步骘,则是出自淮泗集团。
地方上,吕岱是淮泗集团的人,而诸葛恪是荆州派。
可以说,这一次,孙权当真是不给吴郡四姓一点面子。
宁愿扶持江东其他势力,也不愿意给吴郡四姓一点机会。
倒是右夫人,听到冯大司马对孙权有如此评价,表示有些嗤之以鼻:
「孙权掌江东也有四十多年,近五十年了吧?」
「统业数十年,欲平衡朝堂,犹需如此费尽心机,乃至不惜动摇国本,甚至召集大军于京城。」
「那他这数十年都在干什么?这也叫手段了得?依妾看来,彼不过是目光短浅,不知规虑之辈。」
「只求苟且一时之安,一遇变故便出此等下策,闹得举国不宁,岂能叫可以?」
言毕,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冯大司马。
凡事就怕有个对比。
掌权四十多年,都没想着如何解决世家掣肘的问题,死到临头了,才想着用这种办法来搞平衡?
看看冯鬼王,一出山就立刻给蜀地的世家立了规矩,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心狠手辣,什么叫深谋远虑。
魏也好,吴也罢,谁都知道世家之患,但谁都不敢公开说什么尾大不掉。
因为它们立国的根基,就是世家。
唯有汉,不但摆脱了世家的控制,而且还反过来驱世家为己所用。
作为鬼王的妻室,特别是这么多年来,一直给鬼王出谋画策。
右夫人的眼光,已经高出这个时代的那些所谓英才不止一点半点。
巾帼不让须眉,这是事实,不是口号。
所以右夫人有足够的底气看不起孙权的这些所谓手段。
在她看来,就算是孙权使出如此手段,仍不过是能苟得一时之安。
待他死后,吴国表面上的这点平衡,迟早也会跟着消失。
到了那个时候,若是孙权没选好继任者,后人压不住现在这些重臣,吴国朝堂十有八九又要动荡一番。
而且作为江东地头蛇的吴郡四姓,又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必然是要寻找机会翻身的。
所以孙权眼下所为,看似为后人消除了隐患,实则同样也为后人埋下了祸根。
得失之间,目前还难以评价。
冯大司马捕捉到了右夫人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觉得她话里有话。
但还没等他口味出其中的意思,右夫人后面的解释,已经让他的目光变得惊讶无比。
虽然他对孙权之后的吴国朝堂权力争斗记得不太清楚——反正肯定没有司马懿对着洛水放屁那么清楚。
但总还是知道些大概。
因为老话常说,相比于魏吴惨烈流血的政治斗争,蜀汉简直就是一片净土。
所以结论可知:
孙权之后,吴国的政治斗争,就算没有魏国那么有名,但一个「激烈无比」是跑不掉的。
别看现在两宫之争暂时被孙权压了下去,但实际上,两宫之争,只不过是才刚刚拉开了吴国权力斗争的序幕。
序幕,懂什么叫序幕吗?
这样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原历史上的三国中后期,虽然刘阿斗的治国能力差了点,耳朵耙了点。
正所谓「任贤相则为循理之君,惑阉竖则为昬闇之后」,说白了就是没有什么主见。
但人家治下的蜀汉在政治斗争方面,简直就是一朵世间少有的白莲花。
冯某人出山之初,还是个小郎君的时候,受尽诸葛老妖的压迫,也没想着要逃到魏吴去,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正是因为这个。
下有保底啊!
这个底,很重要,非常重要,只要不作大死——比如在先帝或者丞相的坟前蹦迪——就可以性命无忧,大不了一个流放。
怕毛?
所以知道历史大概走向的冯大司马,在听到右夫人一语道破了吴国后期的朝堂形势,又怎么会不惊讶无比?
感受
到冯大司马意外而又惊讶,甚至有些惊骇的目光,右夫人皱皱眉:
「你这什么眼神?怎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不是。」冯大司马深吸了一口气,真诚地说道,「其实我想说的是,英雄所见略同,四娘所言,甚得吾心。」
女英雄也是英雄。
右夫人听到冯某人这个话,心里微微一甜,然后又故意白了他一眼。
两人那点小暧昧才刚起来,然后就被一直背对两人看地图的左夫人掐死了:
「既然阿郎和四娘都说吴国的两宫之争告一段落,孙权也重新平衡了朝堂。」
说着,左夫人转过身来,似乎没有注意到俩人背着她的小动作:
「那他聚在建业的那些大军,会不会趁着我们与魏国决战的时候北上?」
「不会。」冯大
司马的目光,也落到墙上的地图上,嘴角挑起一抹鬼王独有的微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孙权现在能解决吴国内部的粮食问题,就已经算是难得,大军出征,他哪来的粮草?」
在外,大汉虽说没有完全断了荆州的粮食供应,但收紧那是肯定的。
苦一苦荆州的百姓士吏,骂名由孙大帝来承担。
在内,孙大帝虽说打压了江东本地势力,但与此同时,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粮草是从地里长出来,不是凭空生出来的。
江东本地势力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就是垄断了江东最多的资源——包括土地和人口。
江东本地势力的最大代表是谁?
吴郡四姓。
没了吴郡四姓的支持,孙权在一时间,能掏出多少钱粮?
就连冯大司马,前番几次征战,都得向关中并州河东这些世家做py交易(画大饼)。
冯大司马画的大饼,好歹有计划书,有失败后的补偿方案,甚至还有朝廷的财政背书。
最重要的,是有这么多年以来的金字招牌赋予信心。
孙权有什么?
孙十万的名声?
还是合肥战神的称号?
除非孙权有胆量赌一波大的,压上吴国的全部国运,赌自己能攻下合肥,进而吞并江淮一带。
只是一想到合肥对孙权特有的诅咒,饶是虎气逼人的关将军,设身处地稍稍代入一下,也只能作罢。
诅咒啊气运啊等等这类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想到这里,关大将军的目光,再次落到地图上。
如果真的换成她,虽说确定无法攻克合肥,但也不能错失此等良机而不顾吧?
若不然,等大汉拿下了河北,那吴国就真的只能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