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魏国,原本朝中地位最高的陈群,已经在半年前去世。
曹叡的四位辅政大臣,如今只剩下在外领军的司马懿。
两个月前,尚书令陈矫刚拜司徒,上个月又正好去世。
也就是说,三公之位,皆无人担任。
才刚刚升为尚书令的薛悌走上前,拿起军报,看了一遍,又递给右仆射司马孚,司马孚览毕,再递给中护军蒋济……
看着底下的臣子皆是默然不语,曹叡不禁更是觉得恼怒:
“怎么啦?都不说话?前些日子不都是夸口说蜀虏必然败退吗?”
“如今蜀虏兵犯并州,怎么无人提出退敌之策?说话啊!”
曹叡吼出最后几个字后,他只觉得眼睛开始突突胀疼,阵阵发黑,连忙闭上了眼,后靠到软垫上,缓上几口气。
只是蜀虏从并州破关南下的消息,不但让曹叡难以接受,就是久历风雨的一些老臣,亦是被惊得面容失色。
更别提那些五六品的官员,几乎人人都是面有惊恐之色,甚至有人的双腿有些发软。
站都站不起,怎么出列开口说话?
朝堂上罕见的失声,让有些老资历的官员,想起了当年武皇帝差点迁都一事。
那个时候,同样也是有一个姓关的……
这姓关的怎么老是喜欢领军进逼大魏的都城啊?
压抑的沉默过后,中领军杨暨终于开口道:
“陛下,臣以为,眼下之急,乃是尽快增援晋阳,只要晋阳不破,蜀虏就不敢放心继续南下。”
曹叡这才睁开了眼,面容疲惫地长叹一声:
“如今之计,唯有如此,别无他法,然援军从何而来?”
杨暨斩钉截铁地说道:
“河内郡尚有精兵五万,正好可走轵关陉入并州,以备蜀虏。”
幸好当时没有把从河北征召而来的五万人马送到关中啊!
魏国君臣心里,皆是有些庆幸。
要不然,这局势只怕是糜烂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曹叡又问道:
“然则派何人前去领军,阻挡蜀虏?”
群臣又是一阵沉默。
如今军中能用者,除了镇守扬州荆州,剩下的,基本都派去了关中。
倒是夏侯三族,还有一些人才,可惜曹叡又不敢用。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一阵悲哀:
武皇帝与文皇帝时,国力雄厚,精兵猛将,不可胜数,怎么到了自己手里,就成了这个模样?
中护军蒋济终于站了出来:
“臣愿往。”
曹叡看着这位三朝老臣,不禁流露感动之色,他真情实意地说道:
“有劳蒋中护,不知蒋中护可有什么要求?”
蒋济叩首,然后抬起头来,咬牙愤恨道:
“臣唯一的要求,就是恳请陛下,下旨治毕轨失职之罪。”
不但是曹叡,甚至魏国群臣,皆是惊骇,不知蒋济为何说出这番话来。
只听得蒋济大声道:
“陛下,毕轨先有逼反胡人之举,后有塞外兵败之耻,现在面对蜀虏,又举措失当。”
“兵少不知紧闭城门而守,反是与蜀虏战于野外。其召集匈奴之举,尤为可恨,实是将晋阳拱手让于蜀虏啊!”
听了蒋济的话,不少人皆是不明所以,有人疑惑地问道:
“蒋中护,匈奴人勇悍,召集起来阻挡蜀虏,有何不妥?”
蒋济闻言,猛地转过头去,把提问的人吓了一大跳:
“若是匈奴人可用,为何武皇帝不令其守雁门,反是置于晋阳之后?实是因为匈奴不可信!”
“天下大乱的时候,匈奴曾趁机屡次作乱,抢掠并州河东等地,足见其狼子野心。”
“若是毕轨能打败蜀虏还好,匈奴犹不敢生异心,若局势稍有不利,就怕匈奴有作乱之意,到时悔之晚矣!”
二十年来,仅靠着军司马就能控制住匈奴各部,让魏国很多人产生了一种习惯依赖。
他们没有意识到,眼下并州这种局面,让魏国已然失去了压制匈奴人的能力。
可以说,没有足够数量的魏军对匈奴诸部进行弹压,就想逼着匈奴胡人拼死抵挡汉军,简直就是在做梦。
蒋济是一开始就跟着曹操,甚至曾代替曹仁统帅过大军的老臣。
经历了曹魏三代的他,见识远超大多数人。
中平四年,也就是五十年前,后汉余威犹在,但因为征发匈奴太过频繁,不少匈奴人竟是反叛了对后汉惟命是从的匈奴单于。
如今毕轨在并州对匈奴的欺凌犹过后汉,匈奴又岂会没有作乱之心?
如今并州兵力空虚,他居然还不知死活地召集匈奴前往晋阳,简直就是给匈奴人作乱提供了一个最好的机会。
蒋济可以肯定,只要匈奴诸部对蜀虏作战稍有不利,那些久有不满之心的胡人,说不定就会一哄而散。
甚至只要有人稍加挑拨,晋阳后方的匈奴部族,恐怕就要四处为祸。
蒋济越说,情绪越是激动,愤懑之意,溢于言表,最后高呼:
“由此观之,毕轨误国啊!”
曹叡悚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