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有些隐患,也有时间去消除。”
只待朝中的老臣们都死光了,陛下那时正好是春秋鼎盛,一切还不是陛下说了算?
即便是自己,也已经到了知天命的时候,怎么和陛下比岁月?
再寒心的臣子,只要打磨上几年,最后还怕他不听话?
只是就算知道这些又如何?
毕竟陛下身为人主,天然就占着主动。
人主欲站稳根基,要么对外耀武,要么对内施恩。
对外耀武……虽然陛下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但就自己来说,暂时还是不要想太多才好。
打打北边的胡人就行了。
对内施恩……要么是施恩给世家大族,要么是施恩给苍头黔首或者寒门庶族。
如今看来,陛下是选了后一条。
打击豪右大族,重视法度,以法治国,陛下看来是想要效仿武皇帝啊!
张春华看到素有谋略的自家阿郎都有些束手,不禁又是焦急又是恼怒道:
“听你这般说来,那我们家大郎,岂不是又要蹉跎好些年?”
身为人母,她才不管什么世族庶族,什么帝王心术,她只知道,自家儿子这一次,受到的牵连似乎远比想像中的严重。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司马懿叹息,“大郎比陛下还要年少,多等几年,总是会有机会,不着急。”
“而且此次事件,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让他能磨砺一番。”
张春华不甘心地问道:“如此说来,难道就只能等了?”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司马懿点头。
张春华没有想到自己眼巴巴地跑来一趟,得到的竟是这么一个答案。
当下更是有些忧虑:“此事,会不会牵连到你身上?”
司马懿捋着胡须,脸上的神情有些不以为意:
“先帝所留的四位辅政重臣中,除却不掌军权的陈群,无论是死去的曹休,还是关中的曹真,自辅政以来,皆有败绩。”
“唯有吾,先于荆州败东吴,后在庸城诛孟达,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若是陛下在这等情况下,还欲把事情牵连到我身上,那就不是一个寒心所能囊括。”
这不是自负,也不是自大,而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司马懿相信,陛下绝不可能做出这种蠢事。
当今陛下,自小便聪慧无比,即便是武皇帝亦甚异之,在朝会或宴席上,常让他与近臣并列。
以武皇帝之雄才,都禁不住当众夸奖陛下:“曹家基业,因为有你,至少可传三代矣!”
文皇帝逼死文昭皇后,陛下也曾因母获罪,不为文皇帝所喜。
文皇帝甚至曾有意立元城王为太子。
但陛下最后还是能继承大统,武皇帝早年对陛下的评价,自然也起了一部分作用。
若是陛下做出这等自毁根基的事,那他又如何当得起武皇帝当年之赞语?
张春华虽没有司马懿看得那般透彻,但她本也不太相信曹睿会牵扯到自家阿郎。
她问出这话,只不过是想得到个肯定答案。
如今看到司马懿说得这般肯定,心里总算稍安:
“也罢。明日我便回洛阳,把这些曲折说与大郎听,这几年就让他沉下心来多做些学问。”
“不急不急。”司马懿咳了一声,“既然细君来了,那就多留几日。”
“自吾领军在外以来,你我都好久未曾聚过了,细君多呆几日也是好的。”
张春华看了一眼司马懿:“让我等几日再走?”
“对,等几日。”
“好吧。”
司马懿让司马师等,曹睿也在等。
洛阳城皇宫里的一座偏殿里,曹睿右手拿着一卷书,负手站在窗台前,似乎正在欣赏外头的春景。
他穿着常服,不戴冠帽,身材显得有些削瘦。
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眼中不时闪过精光,可以看出是一个极有主见的人物。
中领军杨暨步伐匆匆地走进来,“陛下!”
曹睿转过身来,淡然问道:“消息如何了?”
“陛下,洛阳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扬州,扬州现在皆在议论浮华一事。”
“东吴的细作只怕已经早先一步把消息传过了大江那边。”
杨暨答道。
曹睿点头,“洛阳城本就有吴蜀二虏的细作,若是消息传到了扬州,孙权此时应该已经知道了。你去把隐蕃叫进来吧。”
杨暨欲言又止。
“卿尚有疑耶?”
曹睿看到杨暨不动,又问了一句。
杨暨犹豫了一下,“陛下,臣确有未解之处。”
“且说来听听。”
“陛下欲派隐蕃去东吴,为何又不另派一人去西蜀?大军不可伐蜀,但若能派人祸乱蜀地君臣,未尝不是美事。”
曹睿听到“大军不可伐蜀”,心中本是不悦。
只是他素知杨暨虽对伐蜀最为反对,但亦是忠心,而且此时也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
于是只能先撇过这个不说,先给杨暨解释一下不派人去西蜀的原因:
“蜀人伪相诸葛亮,本就是以严法治蜀,且蜀人在十余年前就已经制定《蜀科》以治蜀。”
“若是我们派人前往,所携新制法令未必能让他动心,此一不为也。”
“且听闻诸葛行事公正,兼才智不凡,蜀中之事,不管巨细,皆要亲自决之。”
“故我们所派之人,即便才智不能胜诸葛亮,亦不可输逊太多。”
“否则事事要面对诸葛亮盘查,稍有不慎,则有倾覆之险,此二不为也。”
再说了,魏国真要有才智如诸葛亮者,自己也不会可能送他去当细作。
“可是陛下,吴国陆逊,亦有大才。”
杨暨提醒了一句。
曹睿自信一笑:
“陆逊武能安邦,文能治国,确是大才。但吾只看他听从孙权之命,留守武昌,辅佐孙登,便知其人不通朝堂权谋之道。”
“不然,何以让吴国有分裂之忧而不自知?且他远在武昌,即便有心,亦无力掺和建业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