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骘的官职地位虽不及陆逊,但资历却是要比陆逊要老得多,此时自然也不可能就此示弱:
“上大将军,非是我不愿意听从上大将军之令,而是陛下后面又加急派人送来消息,道及太子薨殁之事。”
步骘紧紧地盯着陆逊,“陛下给我的信中,言及吴国后方空虚,故而已经领兵退回建业,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如今大将军(即诸葛瑾)骤逝,荆州人心动荡,吾此举,亦是为了以防万一。”
陆逊却是不听步骘的解释,只是问道:
“陛下可曾下旨让步将军退兵?”
步骘默然不答。
孙权自然没有明旨让步骘退兵,但跟随孙权这么多年来,步骘又岂会不知道陛下的担忧?
“既然陛下没有让步将军退兵,那么步将军就仍要听命于我。”
陆逊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我可以告诉步将军,荆州没有万一!我现在要步将军按原计划,立刻返军北上。”
步骘继续默然不语。
陆逊见此,深吸了一口气,放缓了语气说道:
“步将军,此次大吴举国之兵北上,其耗费不可胜数,有不少物资还是从汉国借来的。”
“若是此次无功而返,则大吴与大败而归无异,至少数年之内无力再动兵刀。”
“如今汉国威势日盛,魏贼又分都而治,强者越强,弱者益弱,三国鼎立之势,还能维系多久,尚未可知。”
“依今天下之势,最好是联魏而抗汉,让汉国与魏贼拼个你死我活;其下是联汉灭魏,尽力吞魏土而壮我大吴。”
“然则大吴与汉国的接壤之处,唯有永安,其地势之险,虽百万大军亦难逆流而攻之。”
“而且现在魏贼自身难保,若大吴与汉国交恶,大吴则会失去诸多援助,难以从魏贼处补回。”
“故现在只能取其下,继续联汉灭魏。”陆逊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这才缓了一口气,“襄阳,是荆州之屏障。”
“魏灭之后,大吴面对汉国,若无襄阳,则无以守荆州,步将军,此乃国运之战啊!”
把话说到这里,陆逊已经算是推心置腹了。
步骘终于不再沉默:
“上大将军所言,吾知矣,既如此,那我就按上大将军所言,继续返北就是。”
陆逊闻言,大喜,深深地对步骘行了一礼:
“若是此番当真能攻下襄阳,步将军乃是第一功是也!”
步骘不敢接陆逊的礼,他侧身避开,同样回了一礼:
“骘只为国,不为功。”
“那某便与步将军一起努力,齐心拿下襄阳!”
得到了步骘配合,陆逊没有停留片刻,立刻又赶往当阳东面的荆城。
那里早已秘密集结了五万兵力,这是陆逊目前所能调用的极限兵力。
毌丘俭猜测的没有错,攻打柤中的吴军,确实没有尽力。
但他猜错的是,不是吴军不想尽力,而是当时诸葛瑾手里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
因为荆州的一部分精兵,根本没有前往柤中。
陆逊同时还调动了武昌豫章等地的所有兵力,这才凑齐了这五万人马。
荆城处于汉水边,此时的汉水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吴国的战船。
得益于季汉的巨大压力,魏军已经好久没有到南边骚扰了。
再加上诸葛瑾率军攻打柤中,冯永领军出现在草桥关,更是让魏军无睱派出探马南下远至此处查探。
所以毌丘俭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支大军,一直在暗中窥探着襄阳。
得知陆逊归来,带领这支大军的朱然、孙伦等将领立刻来见:
“上大将军,你终于回来了!”
陆逊站于帅桉后,神情肃然:
“传吾令,全军立刻出发,攻取襄阳!”
朱然等人闻言,顿时就是兴奋地大声应道:“喏!”
很快,无论是水寨还是旱寨,皆响起了战鼓与号角声。
秘密集结在荆门的吴军,有如一条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此时终于亮出了它的獠牙。
五月正是吹西南风的季节,也偶有东南风。
但无论是东南风还是西南风,都正好可以借风力。
江上的吴军战船,以楼船为节点,不断地发出号令,开始升起船帆,向着北边的襄阳扑去。
北边的魏军,得知诸葛瑾病亡,又看到吴军退去,只道危机已除。
却是没有想到,步骘领军去而复返。
柤中魏军差点就猝不及防,若非有精骑为斥侯,只怕就要被步骘偷袭成功。
襄阳的守将在得知吴贼使诈后,立刻就要派出援军,谁料有亲卫连滚带爬地闯进来:
“将军,不好啦!吴寇,好多吴寇……”
“我知道吴寇,不就是吴寇去而复返,想要偷袭柤中吗?有什么好紧张的……”
“不是,不是!”亲卫急得话都说不完整了,手指指着外头,“是水中,水中,吴寇从水面上过来了!”
“水面?什么水面……”话未说完,守将脸色就勐然大变,急步上前,拎着亲卫的衣领喝差距,“吴寇从汉水过来了?”
“是,是的!”
守将扔下亲卫,双步并作两步走,最后竟是一路小跑,冲上城头,向着江边看去。
果然,东边的江面上,铺天盖地的战船,像是要塞满了水面,密密麻麻,有如蝗灾过境,正向着襄阳这边驰来。
守将双腿一软,差点就站立不稳。
他扶着女墙,脸色煞白,喃喃道:
“贼人,这是欲效关羽故计,分隔樊襄啊!”
左右同样是惊慌不已:“将军,我们怎么办?”
“慌什么!襄阳乃是坚城,昔日关羽围攻襄樊,华夏震动,犹不能破城,区区吴寇,难道还能比得过关羽之勇?”
襄阳守将乃是军中老人,当年也是经历过襄樊之战,累积军功才爬上来的。
“传我军令,拉起护城河的吊桥,紧闭城门!”
“还有,趁着贼人没有断绝水面,立刻派人前往北岸,传递军情!”
襄阳北靠汉水,南倚险山,又是坚城,无论贼人是从南还是从北边过来,都有险可依。
又有北岸的樊城互为呼应,可谓是易守难攻。
襄阳守将虽然被吴军的战船之盛所震慑,但他总算是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开始做出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