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这是你应得的。”
“我没哭……”
冯刺史抹了抹眼泪,同时在心里嘀咕,什么叫我应得的?就这几句夸奖?
“还说没哭呢!”丞相笑呵呵地看着他,拍了拍轮椅:“走,推我过去。”
“什么?”
冯刺史有些不明所以。
只见丞相轻轻地挥了挥手,
身后的将士如同得到的军令,“唰”地让开。
但见原本被挡住的后方,有持戟将士分列道路两旁,一直延伸到巍峨的长安城门下。
一辆安车早就有前面等候多时,丞相示意冯刺史扶着自己上车,同时说道:
“吾自受先帝遗诏,夙夜忧叹,唯恐有负先帝之托。今日能进入长安,虽死无憾矣!”
冯刺史闻言,大是意外:
“丞相的意思是,到现在还没进入长安?”
“若没有凉州军转战万里,吾此番能不能还于旧都,尚可未知,吾岂能独占首入长安之功?”
丞相一边说着,一边在安车上坐下,又拍了拍旁边位置,“且陪我坐。”
冯刺史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感受着四周的灼灼目光,不由地有些扭捏:
“丞相,这不太好吧?”
“吾不过是想与大汉功臣同进长安,有何不妥吗?”
一向谨慎的丞相,此时却是少有的张扬,目光扫车子下边众人,睥睨而霸气。
魏延闷哼一声,转过头去。
杨仪面无表情,眼底阴沉。
关兴张苞目光复杂地看着车上的冯刺史,爱恨交织,心里都是同一个念头:
这小子若仅是我的妹夫,那该多好?
然后心有灵犀般,两人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对方,又心虚地别开。
孟琰则是露出掺有恭维的笑容。
只是吴班与李丰的心情最是简单,笑容真心而实意。
丞相把众人的神色都看在眼,再次开口道:
“虎威将军此次功劳甚大,不知可否屈就驾车,与吾一起进入长安?”
能陪丞相一起首入长安,这可不是屈就。
陪同冯刺史前来的关大将军闻言,看了一下冯刺史,再扫了一下众人,剑眉就是一挑:
“丞相但有吩咐,末将岂敢不从?”
她可不像冯刺史那般虚伪,毫不客气地坐上了御者的位置。
谁若不服气,有胆子就站出来。
反正这一趟,本将军定是要与阿郎同进同退的。
魏延再次重重地闷哼。
正如关将军所想的那样,就算是不服气,他也得憋着。
军中以军功说话,关家虎子铁骑横扫北地,名震中原,谁敢小视?
“走吧。”
丞相没有理会这些人的小心思,吩咐道。
关将军轻抖马绳,车轮开始滚动,载着车上三人,向着长安城门驰去。
众将只能是走路跟在后面。
“此战过后,你在朝中的地位,就算是轻易不可动摇了。”
在吱呀吱呀的车轮转动声中,丞相看着前方,缓缓地说道,“吾能看到还于旧都,但只怕是看不到兴复汉室了。”
“不过幸好还有你,吾到了地下,也能勉强向先帝交代。”
冯刺史一惊,吓得差点站起身来:“丞相何出此言?”
丞相却是伸手虚压,语气平淡,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事情:
“好好坐着,别一惊一诈的,你是给我治病的人,别说不知道我这身体是怎么一回事。”
“我未能完成先帝遗志,但总算是找到一个能继续兴汉讨贼的人,吾心甚慰。”
冯刺史张了张嘴,却不知自己要说什么。
在这一刻,他清楚地感觉自己在经历着历史。
这种感觉,很是奇怪,像是在薪火相传,又给人一种沉重的使命感。
让冯永想起了前世在抗洪前线时的宣誓。
想必当年丞相在先帝病榻前接受遗诏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吧?
“我怕我有负丞相的托付。”
冯刺史低声道,这是他第一次感觉信心严重不足。
即使街亭后路被断,金城后路被断,萧关后路被断,面对诸多凶险,冯刺史也从来没有这么信心不足过。
丞相看到冯刺史少有的拘瑾模样,微笑道:
“我知道你的心情,因为当年我也是如你一般,恐负先帝之托。”
“其实不用怕,慢慢习惯就好。我相信,你会做得比我好。”
“毕竟在很多时候,天子只是尊我敬我,但却是与你甚是亲近,屡次留你在宫中过夜。”
冯刺史略有尴尬地一笑:“丞相过奖了。”
大汉丞相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些意味深长:
“过奖?张家四娘没名没份地跟了你这么久,难道不是事实?”
“当!”
安车突然晃动了一下,然后就是石子跳砸的声音。
估计是轮子压着哪个小石子了。
坐在御手位置上的关将军,身子纹丝不动。
虽然看不见关将军的脸色,但冯刺史却是突然如坐针毡。
丞相,坐车的时候不要得罪驾驶员知道吗?
现在我们两人的性命,可是皆操于关大将军之手哇。
但见冯刺史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
“丞相,这个……,四娘她只是……呃……”
“吾得到消息,冯府在两个月里,先后添了三个男丁,冯征西,你这本事,可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呢!”
嗯?
四娘她们生了?
冯刺史听到丞相的话,不禁又惊又喜。
然后又是“哐当”一声,车子再一次晃动。
把冯刺史从惊喜中晃醒,让他一下子又如坠冰窟。
只见他裹了裹身上的大衣,喃喃地说道:
“今年的冬日真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