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面带冷笑:
“他却不知,他越是这样,越是随了吾之心意!若不然,他如何能迷惑蜀虏,心甘情愿地掩护我们撤走?”
胜而退兵或战而撤兵的道理,姜维懂,打了这么多年仗的郭淮又岂会不懂?
姜维从魏营的大规模调动中猜出郭淮有退兵的可能。
却是万万没想到,郭淮居然会以这种方式退兵。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某种方式的壮士断腕。
就是这个腕,有点不大一样。
高情商说法是比较有主见,做事非常坚持。
低情商说法是一根筋,有点憨,头铁……
从刘备死后,诸葛亮第一次出祁山开始,魏国就再也没有在战场上赢过汉军一次。
魏国皇帝、大司马、将军、刺史等等,皆为汉军手下败将。
偏偏贾栩认为自己可以例外。
郭淮不是贾栩,他没有贾栩的自信,更不会相信贾栩:
“我们得走快些,不然的话,若是贾栩败得太快,蜀虏很快就会追上来了。”
郭淮把贾栩当成了诱饵,用来阻挡姜维的追击。
他不知道的是,司马懿同样是把他当成了诱饵,准备用他来钓土鳖,一只正在河边钓鱼的大土鳖。
不仅如此,郭淮在退兵的同时,还不忘按司马懿的吩咐,派出快马,沿着泾水向西北。
看看有没有办法让兵临萧关下的邓艾,让他设法从泾水退回长安。
汧县绝对是不能回了。
在郭淮看来,大司马已经做出了放弃大半关中的打算,准备收缩兵力,依靠长安或者潼关,与蜀虏一决死战。
只是萧关离长安太远,邓艾能不能领军退回,那还是个问题。
不过这不在郭淮的考虑范围之内,毕竟他自己的后路都有问题。
至于骁骑将军秦朗,那就更不是郭淮应当考虑的事情,想必大司马自有安排。
郭淮不知道的是,大司马安排是安排了,但在大司马的眼里,不但他郭淮是个诱饵,而且萧关下面的邓艾,更是个添头诱饵。
至于秦朗……是个比他自己还要大的诱饵,而且这个诱饵,已经被快要被大汉丞相吞到肚子里。
五丈原西边四十来里的地方,汉军的魏延已经领军从渭北绕了过去,随时可以渡河,斜插秦朗的后方。
而秦朗的两翼,终于恢复了行动力的汉军南北二军,甲骑一直在游荡,蓄势待发。
正对面,虎步军步步紧逼,不断拆除秦朗营寨的外围。
“将军,外头挡不住了!”
“我看到了。”
秦朗站在营寨内的帅台上,看着最后一道壕沟正在被汉军填掉,脸色平静。
他本是杜氏所生,继承了母亲的优良基因,人如其名,俊朗的面容,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柔和,让人有一种想要接近的感觉。
曹叡总喜欢让他在宫里留宿,不是没有理由的。
只是此时秦朗的面孔,再没有了平日的柔和,只有平静,平静中带着死灰,死灰里全是绝望。
说好的合击蜀虏大军,结果在一场大雨之后,变成了蜀虏合击自己。
大司马呢?!
司马懿呢?!
他怎么敢?!
“今天派出求援的人呢?”
秦朗声音低沉地问道。
直到汉军兵临营寨门外,秦朗仍是有些不敢相信司马懿就这么抛下自己跑了。
他宁愿相信司马懿是被诸葛亮打败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想办法向外面救援。
“将……将军,已经没有将士愿意突围求援了,而且派出去这么多批求援的人马,这么久了,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副将嗫嚅着,已经说不下去了。
北面是渭水,南边是秦岭,东面是蜀虏大军,唯有西边的陈仓可去。
可是陈仓不过数千人,能济个什么事?
就算是汧县的守军全部过来,那也济不了什么事。
真正能挽救眼下局面的,只有东面。
“将军?要不我们……”
副将试探着说了一句。
秦朗转过头来,目光阴冷:
“什么?”
副将咽了一口口水:
“既然大司马一直没有消息,那我们不如退守陈仓吧?”
秦朗脸上泛起苦涩之色,指了指侧前方:
“退不了。”
那里,正是蜀虏骑军出现的地方。
若是换了以前,打不过,至少也能跑得过,毕竟蜀地哪来的战马?
但自从陇右,特别是凉州丢失后,蜀虏的骑军一跃成为天下第一。
谁敢背着蜀虏逃跑那就是死路一条。
如果是战败而逃,到时候恐怕就是匹马不得回转。
副将一听,脸上亦是有惨然之色:
“将军,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唯有心死报君王而已!”
秦朗似是早就做出了选择,目光坚定:
“吾等深受陛下大恩,早已将性命献于陛下,今遇强虏,当奋力杀敌,以报君恩!”
说着,秦朗拔出腰间的宝剑,厉喝道:
“我秦朗在此发誓,此战必与诸将士生死与共,但有一息尚存,必会与诸将士死战到底!”
被主将的情绪所感染,站在周围以及高台下的禁卫军将领,皆是发出怒吼:
“死战到底!”
他们本就是忠于曹叡,而且家属又在洛阳当人质,此时根本没有投降的余地。
秦朗的眼中含着巨大的愤恨:
司马懿,若是我有幸回转洛阳,必要向你报今日见死不救之仇!
“传吾军令,诸将回到自己营中,调集精锐,随时听令!”
“诺!”
营寨外,蜀虏已经把最后一条壕沟填出一段路,同时推出巨大的桥车,搭起两条宽道。
削成尖头的原木所做成的撞城车,被推到了壕沟面前。
看样子,蜀虏根本不想给自己一点喘息之机。
秦朗咬紧了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