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大司马征役夫,迁长安铜人、承露盘等至洛阳。
司马懿听完圣旨,饶是他老谋深算,久历风雨,仍是有些愕然不可置信。
只是他很快反应过来,掩饰起自己的失态,伏首接旨。
当这个消息传开以后,顿时就有人忍不住了,跑来找司马懿
“大……司马,如今正值开春,乃是屯田耕种之时,若是征发役夫,百姓动荡不说,更会影响关中粮食收成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司马懿提拔起来的邓艾。
这几年来,邓艾在司马懿的授权下,凭借自己在汝南屯田的经验,在关中大力开展耕种,成效斐然。
如今关中军中粮食不但供应充足,甚至还能有所节余。
这本是邓艾的政绩,听到陛下突然要征发役夫,岂有不急之理?
把铜人、承露盘迁至洛阳,听起来简单,那是别人不知道这几样东西有多大多重,需要用到多少役夫。
邓艾又岂会不知?
铜人源于秦始皇所铸十二金人,最低也有三丈高,最大则有五丈。
轻则有千石(三十吨),重则有三十四万斤(八十七吨)。
如今虽说仅余二座,但如此庞大而沉重之物,又是浑然一体,真要搬到洛阳去,得用多少人力?
承露盘则是由汉武所造,“高二十丈,大七围,以铜为之,上有仙人举掌,用以承露”。
承露盘比起铜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承露盘非是一体,可对其进行拆卸,搬运起来,倒是比铜人方便一些。
但所需人力物力,却是比铜人更甚。
再加上还有钟、橐佗等物,合计所需役夫至少不会下于数万。
更别说从长安至洛阳,有一段路,称崤函古道,长数百里。
南有险山,北有大河,东有函谷,西有潼关,路多险要,最狭者,仅能并轨而行,要么就得翻岭而过。
若是在这段路上运送这般庞大沉重之物,又不知要增添多少人手?
这么算起来,今年关中就什么事也不用干了!
没有曹叡所派的天使在场,司马懿的脸色亦是阴沉下来。
陛下好土木和喜女色他是知道的。
事实上,前些年的时候,他数次上奏,劝说陛下不可多支民力以建宫殿。
至于女色,就当成是陛下的个人爱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这两三年来,本以为陛下已经听了进去,没想到今日居然下了这样的旨意!
他这是想要征尽关中民夫啊!
换作陇右未失以前,征了也就征了,毕竟只要把汉中数道一堵,蜀虏除非长了翅膀,否则只能徒呼奈何。
而现在呢?
关中就像个破房子,东墙已经倒塌了,北墙塌了一半,南墙全是窟窿。
唯一完好的东墙,又给不了多少支持。
唯有房子里原来的几根柱子,这才能强撑着不倒,没想到陛下居然还想着要抽掉。
入他阿母的!
即便司马懿已经够忍耐了,但仍是忍不住地在心里大骂了一句。
当初说得好好的,关中诸事不过问,只要能挡得住蜀人就行。
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所谓的“不过问”,是连问都不问我的意见,直接就给关中来个釜底抽薪?
非人君哉?
不怪司马懿这般狂怒。
实是因为不来长安,不知蜀虏对关中的压力之大。
经萧关一战之后,冯贼麾下鬼骑之名,已经到了可以止关中小儿夜啼的地步。
特别是从萧关之战中逃脱出来的将士,很多人已经在心里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闻蜀而色变。
所以司马懿都督关中之后的这些年,只干两件事。
一是屯田积粮。
二是挖沟筑墙。
当然,挖沟筑墙不是像曹叡那样大搞形象工程。
而是筑营寨,挖壕沟,竖壁垒,布鹿角……
反正只要是能阻挡骑军前进的一切东西,统统都安排上。
单单是长安城外,光是城下新筑的小隔城,就足有五层。
小隔城以外,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壁垒营寨,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
魏国本就是以精骑打天下,现在竟是不敢跟蜀人拼骑军,简直就是屈辱。
但司马懿才不管这些,只要能守住关中,别人说什么他都当作听不见。
这些防守措施中,有一部分甚至还是跟安定郡蜀虏守将学的。
因为这些年来,司马懿不是没想过重夺回长安西北面的屏障安定郡。
只是听说镇守安定的蜀将乃是一个叫柳隐的。
当年就是他率残兵坚守街亭,让张郃最后功归一篑。
司马懿一开始也派军试探着攻打了几次安定郡,哪知那个柳隐把临泾城防守得跟个乌龟壳似的,简直就是密不透风。
甚至对手露出了破绽,他都视而不见,一心只想守城。
若不能在最短时间内拿下临泾,又怕蜀虏会从汉中及陇右增援而来,导致关中首尾不顾,所以司马懿最后只能作罢。
在这个事情上,魏国大司马从柳隐那里,学会了一些以前从未见过的新型防守手段,倒也不算是毫无收获。
面对蜀虏,防守手段自然是越多越好。
只是让司马懿没有想到的是,蜀虏还没出手呢,反而是自己的皇帝陛下,反手就从背后捅了自己一刀。
为了一己私欲,尽役关中之民,你就当真不怕蜀虏突然进攻关中?
“不行,这定是陛下一时糊涂,没有了解关中情况。”
司马懿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吾得回洛阳一趟!”
“那役夫怎么办?”
邓艾着急地问道。
司马懿目光闪烁“役夫之事,先按天使所言征集起来。”
“可是……”
邓艾更急了。
“征集役夫嘛,又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征集完毕的,总得给我们一些时间。”
司马懿压了压手,“再说了,搬运铜人承露盘这等大事,总是要准备周全才行。”
邓艾恍然。
就在长安与洛阳正在铜人和承露盘相互扯皮的时候,丞相府参军李遗,在三月初来到了武威郡郡治姑臧。
他贴身携带的,亲自把一封信送到了冯刺史手里。
冯刺史看完大汉丞相的亲笔信,嘴角微微一翘,眼睛微微一眯。
脸上的玩味神情,竟是连喊他为兄长的李遗都有些看不透。
“兄长?”
冯刺史小心地把信收好,嘴里淡淡地说道
“哦,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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