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深处的某个秘密欲望,在不断地膨胀,让孙权一时间,竟是不舍得立刻丢弃这个木盒子。
最终,他还是神差鬼使般伸出手,拿起了那张纸。
“我只是看看,看看冯明文究竟想要搞什么鬼……”
他嘴里念叨着,一边开始看纸上的内容。
只是当他看完后,脸上反而是露出些许奇怪的神情。
“不是服用的?”
若是直接服用的丹药,孙权说不得看完之后就束之高阁了。
但上面写着“沐浴净身,与仙侣处于静室,再燃丹药作熏,丹烟起,阴阳动,动以化精,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
孙权顿时就是想起了一本寻道之书:
《周易参同契》!
所谓的“炼精化炁,炼炁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正是出自魏伯阳所着的《周易参同契》。
原来冯明文竟是与早年传说在山中带着弟子成仙的魏伯阳,是同出一门!
你道为何孙权一眼就能作出这个判断?
原来,魏伯阳本名魏翱,字伯阳,正是吴国会稽上虞人氏,着有《周易参同契》。
会稽现在还流传着他的传说呢,孙权能不知道吗?
魏伯阳此人出身高门望族,生性好道,不肯仕宦,闲居养性,时人莫知。
其学极为博杂,且无人知晓师从何处。
曾率三弟子周燮、冯良、虞巡,及一白狗入上虞凤鸣山凤鸣洞炼丹。
他知其中二人心不诚,故而在神丹出炉之时,对三位弟子说道:
“金丹虽成,当先试之。今试饴犬,犬即飞者,可服之,若犬死者,则不可服也。”
言毕,拿出毒丹给白犬一试,白犬果然倒地而亡。
伯阳乃问弟子曰:
“作丹惟恐不成,丹即成,而犬食之即死,恐未合神明之意,服之恐复如犬,为之奈何?”
弟子曰:“先生当服之否?”
伯阳曰:“吾背违世俗,委家入山,不得仙道,亦不复归,死之与生,吾当服之耳。”
伯阳乃服丹,丹入口即死。
弟子顾相谓曰:“作丹欲长生,而服之即死,当奈何?”
独有弟子虞巡曰:“吾师非凡人也,服丹而死,将无有意耶?”
亦乃服丹,即复死。
余二弟子周燮、冯良乃相谓曰:“所以作丹者,欲求长生,今服即死,焉用此为?若不服此,自可数十年在世间活也。”
遂不服,乃共出山,欲为伯阳及死弟子求市棺木。
二人去后,伯阳即起,将所服丹内死弟子及白犬口中,皆起,成仙而去。
后有入山伐木之樵夫遇之,魏伯阳乃作书与乡里,寄谢二弟子,弟子方乃懊恨。
魏伯阳作参同契,其说似解周易,其实假借爻象,以论作丹,其意隐讳无比。
而世人不知神仙之事,强行解之,殊失大旨。
别的不说,单单是修仙第一步的这个“炼精”,精从何而至,就是众说纷纭。
孙权想到这里,又思及一事,顿时就是浑身颤抖起来。
魏伯阳,是何时成仙来着?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就是自己立太子的那一年。
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
夷陵之战!
冯明文的大人,正是死于那一战,而冯明文本人,得知父殁,痛哭三日,情不能禁,奔山而入,人不能追,概不知所以终。
及至一年之后,冯明文忽自山中出,披头散发,时口出癫语,或行若狂人。
错不了!
孙权又细思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记错。
对上了,都对上了!
孙权觉得自己已经猜测到了冯明文的师承。
他断然是发疯入山之后,正好遇到了刚刚成仙的魏伯阳,得到了仙人的点化。
再思及冯某人所写的《梦游天姥吟留别》。
什么梦里,根本就是在发疯的时候遇到了仙人,可不就是真是如梦一般?
魏伯阳为何去了蜀地?
十有八九,就是为南中的那颗凤凰胆而去的。
“啪!”
孙权跌坐下来,狠狠地一拍桉几,嫉恨交加,怒道:
“竖子竟是这般好运!”
得长生的机会而不知珍惜也就罢了,居然还背叛师门,偷跑出世,为祸人间。
“竖子!竖子!”
孙权又是怒骂了几句。
再思及魏伯阳如何对待弃他而去的前二弟子,冯明文如此有恃无恐,想来也知道,魏伯阳对这个叛逃弟子,不会如何。
仙人嘛,视万物如刍狗,理之当然,最多是派人收回所遗秘录。
孙权又是有些无奈和泄气。
然后,心里又升起了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渴望:
冯明文给自己送来这些东西,让自己能猜出他的师门,那么说,是不是这份丹药,极有可能也是真的?
贪念一起,就难再灭。
耳边仿佛有一个魔鬼般的声音在呢喃:
试试吧,万一是真的呢?
只待手上传来冰凉的触觉,这才惊觉过来,原来自己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按在了木盒子上。
“冯明文,果真是会玩弄人心!”
孙权不得不承认,自己确确实实已经完全心动了。
“来人!”
一直守在宫门外的宫人,听到孙权大呼,连忙入内:
“陛下?”
“传朕旨意,让吕壹速来见我!”
这个事情,交给别人去办,他不放心。
唯有交给自己亲自养的狗,他才放心。
吕壹得到旨意,连忙飞奔而至。
“我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做。”
孙权看向趴在地上行大礼的吕壹,沉声道:
“但此事,你不可外泄,知道否?”
吕壹一听,连忙激动地说道:
“陛下请放心,臣便是死,也不会泄露半分。”
上一次陛下这样吩咐自己做事,是什么时候来着?
太久了,久得自己都差点不记得了。
回来了,这种感觉回来了。
“这是一份丹药,你去寻一秘处,寻一死囚,再按这上头所写,布置一番。”
孙权说着,递出一纸。
吕壹连忙上前,小心接下丹药和纸张。
只听得孙权又继续吩咐道:
“我会再给派数名宫女,你让那死囚与宫女同处一室。”
“事后,你要问清楚那死囚,感觉如何,见到了什么,记住,一个字也不能漏,明白了吗?”
说到最后,孙权的语气已经变得严厉。
吕壹知道,陛下越是如此,说明此事就越是重要,他连忙应道:
“臣明白,一个字也不会漏。”
“这个事情,从头到尾,你必须亲自操办,一点也不能假他人之手。”
“臣明白,一点也不会假他人之手。”
孙权这才满意点头,“去吧,现在就立刻去办。”
“喏!”
对于吕壹来说,纸张上面所书之事,并不复杂
,但他没有一丝怠慢。
第二日,他再次入宫:
“陛下,事情有结果了。”
“如何?!”
“臣问了那死囚,死囚言自己飘飘乎,似是见到了仙女从天而降。”
“什么!”
孙权控制不住自己勐地站起来,“还有吗?”
“感觉如登仙境……”
“啪!”
孙权竟是激动得折断手里的玉如意。
久久的静寂之后,殿内响起了孙权有些飘忽的声音:
“吕卿。”
“臣在。”
“你说,若是吾能修仙,宫中诸妃,谁最适合当仙侣,以助吾成仙?”
吕壹一怔,一向善于揣摩陛下心思的他,竟是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陛下对神仙之事感兴趣,这不是什么秘密。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陛下居然会说自己成仙?
感受到有两道极为锐利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吕壹顿时就是一个激灵。
吕壹终于想起了秦博言及自己在汉国的经历,他不敢再有半分怠慢:
“回陛下,臣以为,最适合作陛下仙侣者,莫过于潘夫人是也!”
“哦?为何?”
“陛下莫非忘了,潘夫人在入宫前,就被人称为神女,此岂非天意?”
所谓潘夫人,本小吏之女,其父坐法,于是潘夫人与其姐一齐被发配入织室,其容态世间少有,为江东绝色。
织室女工百余人,皆谓夫人为神女,敬而远之。
孙权初见其画像时,就曾激动得折断了手里的玉如意。
“天意?”
孙权似有所思,看向手里的断如意。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自己当初第一次见到潘夫人的画像,就曾折断过玉如意?
莫不成当真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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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宫里出来,回到校事府,吕壹就迫不及待地召人来问:
“吾记得,潘夫人离开织室入宫以后,吾曾让尔等多多照顾其阿姐,现在潘夫人阿姐如何了?”
“校书请放心,一直照顾得好好的,织室的人,焉敢不听吾等的话?”
“如何就好,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