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楙这番话,引得冯大司马顿时就是大笑起来:
“夏侯将军真是太客气了!”
冯大司马说着,目光开始落到夏侯楙身后的那位年青人身上。
但见此人,仪度潇洒,身长七尺有余,须眉秀美,让人望之便知绝非庸人之辈。
“想必夏侯将军身后这位,就是泰山羊叔子了?”
夏侯楙送上的门帖,上面还有一个名字,姓羊,名祜,字叔子。
“回大司马,正是。”
看到冯大司马注意到自己,羊祜连忙上前,深深地拱手行礼:
“祜见过大司马,谢过大司马。”
冯大司马带着三分意外,又饶有兴趣地问道:
“你就是羊叔子?你从未见过我,谢我作甚?”
“谢大司马在外舅兵败之际,能留外舅一条性命,让祜之妻室,不致有丧父之痛,让祜不致有丧舅之悲。”
冯大司马闻言,点了点头:
“听闻羊叔子是个至诚纯孝之人,看来倒也不虚。”
这一回,轮到羊祜有些意外了:
“祜之虚名,居然能入大司马之耳?”
冯大司马哈哈一笑,指了指座位:
“坐,都坐,坐下慢慢说。”
夏侯氏本是曹氏最亲密的姻亲,没有之一。
如果能让夏侯氏与曹氏公开决裂,对曹魏人心的打击,是非常巨大的。
所以冯某人对夏侯氏,自然是下了不少血本。
夏侯霸为何会从阵前被擒,变成了阵前投敌?
夏侯楙的商队,为何能屡屡从大汉拿到别人拿不到的好东西?
就连夏侯玄夫妇能有现在的名气,都少不了冯某人资助的某些“大魏名士”在暗中鼓吹。
当然,这些名士,有的是知道自己资助来源,有的则根本不知晓。
更别说滞留在大汉的夏侯霸,其在魏国的关系,早就被冯某人派人查了个底朝天。
羊祜作为夏侯霸的女婿,又怎么可能会被漏了过去?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羊叔子曾被荐举为上计吏,后伪魏兖州州府四次征辟你为从事、秀才,甚至五府也纷纷加以任命,但都被你拒绝了?”
这在魏国,不是什么秘密的事。
但远在西边,且名震天下的冯大司马,居然会知道这些,而且还知道得这么详细。
让年青的羊祜顿时露出意外之色:
“回大司马,确有其事,祜是自觉年纪尚小,学问不精,还是先多研求学问为上。”
冯大司马赞许地点头:“难得!叔子年纪轻轻,就能看淡名利,又是个重情之人,世间难得啊!”
夏侯霸被俘后,诸多姻亲生怕受到牵连,纷纷断绝了关系。
唯有羊祜,没有丝毫的顾忌,时常上门安慰家属,体恤亲人,亲近恩礼,愈于常日。
光是这份举动,足见其人品,属于极为难得。
“我那位外舅父,有一个好女婿啊!”
得到冯大司马如此亲口称赞,羊祜似乎显得有些受宠若惊:“大司马过奖了,祜不敢当。”
让两人坐下后,冯大司马这才看向羊祜继续开口道:
“吾非是过奖,我那位外舅父遗留在魏国的家眷,所有亲姻都不敢往来。”
“唯有你叔子你不怕牵连,对其家眷的照顾,更逾往日,这不是重情重义是什么?”
坐在夏侯楙下边的羊祜连忙欠身回答道:
“祜乃外舅之婿,外舅不在,祜照顾外姑,乃理之当然。”
冯大司马点头:“所以我才说你是至诚纯孝之人。”
然后又看向夏侯楙,再看回羊祜:
“所以叔子这一次,其实是不放心,这才亲自护送你外姑过来?”
“大司马明鉴。”
冯大司马笑笑,有些意味深长地问道:
“护送家眷出逃洛阳,特别是逃至长安,这一路稍有不慎,那可就是有性命之忧。”
“如果我得到的消息没错,羊叔子你可是泰山羊氏最出色的子弟,羊氏居然放心让你跟过来?”
羊祜闻言,原本颇有些恭敬的神情,顿时就是微微一变。
才过了弱冠之年,又从未有过官场经历的羊祜,就算是再怎么聪慧,也不可能比得过深谋远虑的鬼王。
更别说鬼王的身后,还有一只快要修炼成精的狐狸。
注意到羊祜的神色变化,冯鬼王又是淡然一笑,再看夏侯楙:
“其实我心里有一个疑问,很想问问夏侯将军,就是不知夏侯将军愿不愿意给我解疑。”
夏侯楙连忙回道:
“大司马请问,楙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那我就冒昧发问了。”冯大司马轻咳一声,“夏侯将军不往东而向西,不去许昌而来长安,确实是极为英明的决定。”
“但我想知道,将军出逃洛阳的决定……”
冯大司马的目光,又转向羊祜,“羊叔子是提前知道了,还是事到临头才知道的?然后临时决定跟随过来?”
此话一出,莫说是羊叔子,就连夏侯楙,都是脸色大变。
看到两人的表情,冯大司马的目光一闪,然后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夏侯楙最先沉不住气,忍不住地转过头去,看向羊祜。
羊祜苦笑了一下,站了起来:
“不敢瞒大司马,其实前来长安的决定,还是祜先提出来的。”
“哦?”
冯大司马放下茶杯,目光在两人的身上转了两圈。
虽然冯大司马的目光很平静,没有什么审视。
但夏侯楙仍是心跳加快了一圈。
他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站起来:
“回大司马,确实是叔子建议的,正是因为听了叔子讲了其中的利害,所以楙才决定,嗯,弃暗投明。”
看到两人都站了起来,冯大司马反倒是笑了,伸手虚压:
“那么紧张做什么?坐,快坐,我只是好奇问一下而已。”
夏侯楙和羊祜两人对视一眼,这才重新落座。
虽然屋内四周都有冰鉴,但夏侯楙还是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冯大司马名震天下,贼人闻之而丧胆,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而羊祜的心里,同样是狂震不已。
不过寥寥言语,就已经让他感觉自己几乎被大司马看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