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微微弯曲,准备下跪赵三千,半途终于看清了对面,保持姿势三息时间,然后迅速地收回腿:
"末将拜见陛下,皇后,愿陛下千秋万"
贺辞未说完,阿斗就幽幽地打断了他的话:
"快起来吧,这世间,哪有什么千秋万岁?"
"老将军在里头,快进去吧。"
皇后接过话,对着赵广说道。
赵广再次行礼:"谢过陛下,皇后,臣失礼了。"
说着,心急火燎地冲向里间:"大人!"
阿斗与皇后对视一眼,齐叹了一口气。
果然,里间传来了更大的哭喊声:"大人?"
才把哭声收下去的赵马氏,再次被赵广引出泪来:
"二郎,你怎么就不能快两步,你家大人方才还在问关中的战事,不肯瞑目啊!"
赵广扑到赵云榻前,大哭道:
"大人,是我错了,我应该再快一点的!"
"我回来的时候,丞相已经到长安城下了,关中的贼人被赶跑了,大部是从潼关跑的,还有一部分是从武关退回荆州。"
赵广如同给自家大人汇报一般,絮絮叨叨地说道,还顺手抹了一把脸上。
鼻涕眼泪混到一起,把脸上的尘土抹了个灰一片黑一片,再加上一身的泥巴泥垢。
活脱脱一个从关中一路乞讨到汉中的流民。
"这一战,咱们大汉不但收复了关中,就连并州河东,也被兄长"
正在低头垂泪的赵统,听到自家兄弟喊"兄长",下意识地就是抬起头来。
赵广似乎是哭得太急了,"咳咳咳咳"好几声,好一会这才重新开腔道:
"并州河东等地,也已经被征西将军稳定下来了"
赵云自然是没有反应的,但赵马氏哭得更厉害了。
她用力地拍打着赵广:
"你若是再早一些回来,让你家大人听到这些消息,他何致于不瞑目啊!"
赵马氏的手劲大,把赵二郎拍得又是咳了几声。
看着自家大人睁开的双眼,他忍着悲痛,伸出手去,抚上大人的双眼。
也不知是不是当真听到了赵广的话,心愿已了,赵云原本一直睁开的双眼,在赵广的双手离开后,竟是合上了。
赵马氏:
赵云早已过了古稀之年,再活个三四年,就要到杖朝之年。
三国战乱时代,又是阵上征战了数十年的老将,能在这个年纪逝世,已经算是极为难得。
再加上赵家对此也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一家人在悲哭过后,便按喜丧操办赵云的后事。
军中精神象征的大佬的葬礼,规格相当高,不但帝后亲自祭拜,同时皇帝还亲自护运棺木到南郑,在大汉的龙兴之地下葬。
就在赵云下葬的那天,从关中送来的军报也终于到达汉中:
丞相与冯君侯一齐领军进入长安。
军报被阿斗在赵云坟前焚烧,高呼:
"老将军,丞相还于旧都矣!"
本是天大的喜事,但在卫将军的丧事上宣布,这一喜一悲之下,搞得前来参加葬礼的朝中百官,也不知是要作出笑脸还是哭脸。
就在大汉君臣悲喜交加的时候,魏国举国上下,皆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当中。
关中一战失利,天子东征,到大司马——哦,现在是太傅了——到太傅领军退出关中。
然后就是天子病危,匆忙立了太子。
到现在——天子驾崩。
曹叡终究还是像冒牌天女所说的那样,没能熬过建兴十四年的冬日。
按曹叡遗诏,太子曹芳登基为帝,大将军曹爽与太傅司**共同辅政。
从贵嫔一跃成为皇后才不到一个月的虞皇后,再次跃升一个等级,被尊为皇太后。
魏国(伪皇帝的死,根本不可能瞒得了天下。
相比于目前严格封锁边境的汉魏两国,吴国比汉国早一步得到消息。
吴主孙权得到细作拼了命加急送回来的消息,后悔得大腿都差点拍断了:
"早知如此,吾何不在合肥城下多呆一些时日?"
再想起当初自上大将军陆逊以下,所有人皆是劝自己退兵,孙权又是咬牙:
"诸臣误我!"
我早说过的啊,那贼人十有八九是虚张旗鼓,奈何诸将胆怯啊!
孙权长吁短叹,悔恨不已。
偏偏在这个时候,校事府吕壹又亲自送来一份密报:
"陛下,辽东传来消息,公孙渊响应我大吴,发兵反叛魏贼,与王雄(魏国幽州刺史等人战于辽隧。"
"据公孙渊所言,时值大雨十余日,辽河大涨,双方不得已退兵。今公孙渊已自立为燕王,改年号为绍汉,设置文武百官。"
"又派遣使节授予辽东鲜卑单于印玺,边民皆封官授爵,欲引诱鲜卑等胡人为羽翼,伺机侵扰魏贼北境。"
"今公孙渊已派出使节,正欲上表陛下赐下王爵印玺,以正其名。"
孙权闻言,心里更是大为痛惜:
"彼时魏贼西有蜀人逼迫,北有辽东侵扰,吾由南方攻取合肥,正是其时也!奈何诸臣诸将误我啊!"
他只记得臣下劝自己退兵,却是忘了自己在退兵时是如何地狼狈。
看到陛下悔恨不已,乃至有咬牙切齿之意,吕壹心头不由地一动。
皇帝征合肥再次无功而返,吕壹自然是早就知道的。
这等事情,对于吕壹这种幸进的人来说,可算是禁忌话题,能不提就不提。
但此时看到陛下的模样,却是让他闻到了一丝机会:
"陛下,气大伤身,还是要保重身体啊。"
"吾怎能不气?大好的机会,居然就这么白白放过了,听闻司**已领军退出关中,蜀人怕是已得关中。"
"而大吴呢,本应趁机攻下合肥,哪知却是被白白错过,实吾之恨也!"
吕壹目光一闪,小心翼翼地说道:
"臣听闻,此战陛下力主攻下合肥,然军中诸将,却是力劝陛下退兵,故臣以为,此非陛下之过,乃诸将之错也,陛下何须自责?"
孙权阴沉着脸,不语。
吕壹一看孙权的神色,顿时就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说到陛下心坎里去了。
确定了这一点,吕壹立刻又说道:
"据臣所知,此战诸葛恪乃是先锋,上大将军亲自护住后方。"
"诸葛恪少经战阵,经验不足,不知阵前虚实变化,故为贼人所骗也就罢了。"
"想那上大将军,却是少有的知兵之人,就算是放眼天下,能与之相比者,也无几人。"
"所以臣以为,莫不成是上大将军当时另有他想,没有对陛下说明白?若是如此,陛下何不向上大将军垂询一番?"
吕壹不说最后一句还好,本来还只是懊悔的孙权听到这句,心态顿时就是有些失衡:
"征战大事,能有什么事要藏着推掖着不说明白?"
"就算是当时信使有失密之忧,难道退兵回来后,他就不能主动向朕说明白,还要朕亲自去问?"
得,都开始自称朕了。
由此可见,孙权对这一战的失利,确实是耿耿于怀。
皇帝可以错,也可以改错。
但身为臣子,你不站出来纠错,那就是你的不对了。
不然要你做什么?
看到陛下隐有迁怒之意,吕壹微微一笑,悄悄退下,深藏功与名。
在上书攻讦校事府的臣子中,职权最重者,莫过于上大将军。
吕壹认为,自己不过是自保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