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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任方者,泗水巨寇也,堵塞湖道,禁绝来人,时有隔绝两岸南北姿态;侵扰薛郡、泗水郡无度…’
萧何在县中库房翻出这样一卷文书。
看年月是去年初郡中发下的,要沛县注意防控。
那时楚地新降,需要秦国大量兵力镇压各地,像梁任方这种躲在郡县之外的贼寇,只能先放任。
今岁虽然王翦早早从南边抽身,带回兵力,但秦国又发兵辽西攻打残燕,各郡县只能继续先以战事为先,无法对梁任方这种躲在泗水中的大寇加以讨伐。
“雪作长戈,看似冷刃,日出即毁…”萧何摇摇头,放下卷宗,起身走出库房。
萧何早就在邻里间听说过梁任方的大名,但一直觉得他在泗水是取死之道。莫看梁任方此时趁秦国应对关东战事时四下袭击郡县,闯下偌大声名,但秦国的仗总有打完的一天,彼时泗水一郡可破之。
除非…在那之前,秦国在关东兵败,而且是大败特败,一蹶不振。那梁任方才是能乘风而起,说不得还能利用自己闯下的名声返回魏地攻城略地,再造魏国。
但这可能吗?萧何每每想到从咸阳传出的各项政令,便觉得此事绝无可能。咸阳中的那位秦王有韧性,可能会败,但之后绝对能顶住国中各方压力,以更大的力量卷土从来,灭亡对手。
除非那位秦王突然崩了,然后继位上来一个极为昏庸的君主。
但这好像也无可能。
自从秦孝公变法开始,历代秦国君王皆是明主,从无乱国祸邦的指令颁下,怎么可能秦王政之后的就突然变成昏君…
就是因为心知秦国行将一统,六国无有余地,此刻萧何才会感觉到心中烦闷,躲在库房翻看卷宗消磨时间。原因无他,千方百计进了沛县府衙后,萧何才知道,原来自己终究是个故楚人。
数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萧何看清,即便府衙中几乎无人比得上自己的才能,为了防患于未然,自己这个故楚人也注定终生只能停留在吏员这一层,无法主政一方。
且说,吾此前视一山军师之位如无物,壮怀激烈、蝇营狗苟,只愿为秦吏。大秦国中实乃闻所未闻此忠孝之辈也…却受此不公,呜呼哀哉!
“…唉。”
回过神来,今日的差事早早做完,萧何悄然离开县衙,在街上寻了处市井闲逛。大秦虽然限商却不禁商,不仅民间有商人,还有官方的军市、官市。
“这是何物?”萧何指着一通红的石块问商人道。
“朱砂,可安神、明目、解毒,若方士见了,便爱将之用以炼丹。”摊主解释道。
朱砂便是丹砂,萧何方听见二字便懂了。文人炼丹可是潮流,他正犹豫要不要买这原石时,后背便被人重重拍了一下,他一趔趄几乎摔倒。
“萧何小子!”
萧何转身,见了来人恍然道:“原是大兄在此。”
这人是个逃回乡间的楚军士卒,家中和萧何家隔得不远,基本可以说是邻居。当初萧何就是因为好奇他如何安然归乡,便一时兴起用言语套出周汉在县城外山上蹲着的消息,后果就是被恼羞成怒的士卒整日拿刀盯着,唯恐萧何去县衙举报,陷自己于不义。
不得不说,先秦时期很是流行这种为‘义’奋不顾身的文化。
原楚军士卒将萧何扯至一边,低声道:“萧何小子,你知道我家中和泗水间的巨寇梁任方有仇怨,昨日我听闻周南尉长战败梁任方,夺了十几艘船在沛泽打鱼度日……家中正好还有一兄长在侍奉父母,是以我若还不去投奔尉长,双亲也会说是我的过失,我特来便是将这事告知你。”
“汝自去寻他就是,无须再警示于我,既连月都不曾告发,此时我又何必生事。”萧何无奈道。
“这般极好,我已寻了当初那同袍替我…”
原楚军士卒说完话,匆匆的走了。
粗鄙莽夫!陋俗野人!我羞于你为邻!萧何反手揉着后背处,心中破口大骂。
末了,萧何回到原本看中的商铺处,将丹砂顺手买下,握在手中。慢步出来市井时,他不免有些心事重重的抬头望向北边天色。“周南败梁任方,县中怎么还不知?也不晓周南日后在泗水间作为,与前者相比,又是怎生的一番景象,且观后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