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道城外,雍军船舰耀武扬威地驶过,沈林子站在城墙之上望着江面浩浩荡荡的船舰,心情沉重。
长江上游的鱼复、秭归、夷陵诸城皆被雍军所得,长江北岸尽归雍军所有,檀道济在益宁战事吃紧,杨安玄率军紧逼江陵城,这场仗有取胜的希望吗。
两个时辰后,雍军船舰再度从夷道城外西返,从残破的船帆和破损的船舷可知发生了一场大战,不知胜负如何?
再过半个时辰,一艘快船带来信使通报江上大战的结果:雍舰在朱超石的率领下前往江陵城,与沮漳口刘粹所率的宋舰遭遇,双方展开激战,雍军被拍杆、强弩折损船舰十二艘;宋军被撞沉八艘艨冲,飞石击沉十艘大小船只,雍舰撤走。.bμν.
一连半个月,雍军船舰时常顺流攻打江陵,与驻扎在沮漳口的宋军水师交战。战果看似相差不大,但一段时间积累下来就能看出宋军水师处于下风,双方的战损是雍四宋六,光靠拍杆难以对付灵活机动的雍舰。
斥侯探知,雍军在夷陵城往南运送兵力过江,沈林子粗略估算,夷道城周围至少有三千多雍军潜伏。
江陵城,刘裕面色阴郁地从刺史府出来,他刚前往探视病危的萧源之,随行的吕医官告诉刘裕,萧源之命不久矣。
萧源之是荆州刺史,他病逝之后需要有亲信之人接任。荆州乃是重镇,与徐、扬并列,王敦、桓温、桓玄、刘毅、司马休之等人皆据雍州谋反,刘裕着实不放心将荆州交在外人之手。
回到行宫,刘裕召近臣讨论荆州刺史继任之人,谢晦很想谋求此位,尚未开口就听湘州刺史张邵道:「陛下,诸葛武侯曾言‘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也",晋室以重臣节制荆州,除陶桓公(陶侃)数人外,多数镇将怀不轨之心,成为祸患。臣以为荆州重地,非皇子不能守也。」
这席话说进刘裕的心里,刘裕点头道:「茂宗认为皇子中谁能可任?」
张邵躬身道:「诸位皇子皆是人中之龙,仰候圣裁。」
谢晦在一旁腹诽不已,世人皆说张茂宗是实诚君子,这马屁拍得真是自愧不如也。
果然,刘裕龙颜大悦,道:「太子监国,义真是扬州刺史,朕有意让义隆担任荆州刺史,诸卿以为如何?」
这还能如何,众人无不称「善」。
宜都王刘义隆是刘裕的第三子,今年十四岁,身高已近七尺,博览群书、涉略经史,擅写隶书,在刘裕诸子中颇为出色。
但刘义隆之母胡道安不为刘裕所喜,义熙五年获罪身死,刘裕因其异母弟刘道规无子,便将刘义隆交给刘道规抚养,后来刘道规立其同母兄刘道怜次子刘义庆为嗣子,刘义隆重回刘裕膝下。
刘裕想着将来刘义符继承帝位,刘义真、刘义隆等人将来辅佐长兄,控制藩镇,打虎亲兄弟,当可传继刘宋江山。
京中每隔一日会派人送来一封奏疏,将大小事件写成节略奏报给刘裕,若是大事要刘裕亲决更会详加描述。除此之外,徐羡之、赵伦之、王韶之等人偶尔也会写私信,将一些不便公开言讲的事通过私信方式转告。
拿着赵伦之的信,刘裕有些不快,信中赵伦之隐约提及太子刘义符时常前往玄武湖游玩,有时还夜宿在龙船之上。徐羡之的信则表达京中诸事离不开君主,请刘裕派遣重臣率领兵马,自己回转京中处理朝政。
刘裕隐约听到过太子耽于游乐之事,总认为车兵年纪还小,等再大些就会晓事,所以并未严加约束。现在赵伦之、徐羡之的来信中都透露出车兵游戏无度、荒于朝政,自己不能不管。
有心回转京城,可是战事于己不利,杨安玄正步步紧逼,自己离开一旦江陵丢
失,则三分天下杨安玄得二,自己将处于下风。思之再三,刘裕提笔给刘义符写了封长信,教导他该如何为人处世,让他以国事为重,不要荒于嬉戏。
谢晦前来禀事,见刘裕面色不虞,以为其为战事烦忧,巧言劝解了几句。
刘裕突然发问道:「宣明,朕的诸之当中谁可继承大业?」
谢晦一惊,拱手道:「此陛下家事,臣不敢妄言。」
刘裕叹道:「此乃私室相询,宣明便请直言无妨。」
谢晦想了想,道:「陛下春秋既高,思功业存万世。神器至重,诚不可使负荷非才。」
刘裕默然无语,谢晦的话虽然没直指刘义符,但「非才」二字显然已经道明心意。
「庐陵何如?」刘裕道。
谢晦踌躇了片刻,应道:「庐陵王仪貌俊美、神情秀彻、才学过人,但要为人主尚需养德。」
刘裕拂袖道:「朕知道了,宣明且退下吧。」
谢晦躬身施礼步出大堂,一阵风吹来,感觉遍体生凉,才惊觉汗湿衣衫。
行出数步,谢晦深感后悔,当父议其子之短,自己方才所为何其无智,将来被刘义符、刘义真所知,必然记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