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弥森然道:「主公御下过于宽宏,才让某些人心存不轨。」
刘裕道:「道和染疾,士深倦政,宗文及五部尚书执政不力,致使朝堂不稳,愚身为相国、总百揆,难辞其咎。季友,替愚上疏请罪。」
众人面面相覤,不知刘裕打算,只听刘裕接着道:「当初桓玄篡位,鼎命已移,愚首倡大义,兴复帝室。接着南征北伐,平燕灭蜀,剿灭卢循之乱,朝廷加功以十郡授宋公,崇极如此。然物极必反,非可久安,愚打算平灭杨安玄后便奉还爵位,归家养老。」
刘裕这番话说出,众人脸色各异,谢晦心头狂震,终于明白刘裕让傅亮写请罪疏的用意,刘裕哪是请罪,分明是要逼宫。
傅亮眉头一皱随即舒展,提笔在手写了封请罪奏章,递给刘裕过目。刘裕一甩衣袖,并不看奏疏,道:「季友即刻返京,替愚上疏天子。」
晚间,傅亮独自来见刘裕,问道:「此次回京,主公有何交代?」
刘裕沉默片刻,道:「不妨与休泰商量。」
说罢,刘裕闭目不语,傅亮施了一礼,转身离开。
九月二十日,傅亮回到建康,替宋公刘裕递上请罪疏,朝堂为之震动。
有人疾呼「不可」,让天子下诏抚慰;有人认为宋公劳苦功高,应当加九锡相劳;也有人以为宋公高义,当全其声名,准其所奏。
请罪疏有如巨石投塘,沉渣泛起,京中沸沸扬扬,议论不休。
傅亮来见王韶之密议,王韶之径直问道:「宋公何意?」
傅亮毫不讳言地道:「今晋室天下,皆宋公所造,民心归附。宋公天命所归,当代晋而立。」
王韶之颜色更变,惊问道:「季友,你所说可是宋公之意?」
傅亮微笑不语,端茶慢饮。
王韶之平稳了一下心绪,思索道:「天子身边有近宦李英、刘益,皆受宋公大恩,应可为宋公效死。」
傅亮放下茶杯,道:「主公知休泰办事稳妥,特意交代愚与你商议,愚静候佳音。」
王韶之一夜未眠,第二天午后入宫。王韶之是黄门侍郎,可以自由出入禁中,宫中宦官、宫女见到他纷纷行礼。
来到天子所住的显阳宫,近侍李英和刘益迎了出来。王韶之先入殿拜见天子,见司马德宗斜倚在锦榻上昏昏而睡。
示意李英、刘益随他出殿,来到偏僻处,王韶之问道:「今日琅琊王可曾来过?」
李英禀道:「琅琊王这段时日身体不适,没有进宫。」
王韶之听军情司暗谍禀报,琅琊王因梁王司马珍之之死惊惧病倒,看来是病情未愈。
「李英、刘益,有一件机密事要你俩去办,事后富贵不轻。」王韶之低语道。
李英和刘益互视一眼,跪倒在地,道:「王侍郎但请吩咐,仆二人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王韶之知这两人家中出事,是宋公出面相助才得以脱祸,刘裕将这两人调到司马德宗身边,便是方便以后行事。
「天子背疽,此症凶险,你们要小心照看。」王韶之从齿间挤出几句,从怀中掏出个药包,递给李英道:「这是吕医官开的药方,不妨给天子服下。」
李英和刘益浑身颤抖,他们是天子近侍,知道天子虽然痴愚,但身体强壮,并无疾病。王韶之这番话意,让人不寒而栗。
刘益双手颤抖地将纸包接过,哆嗦着道:「王侍郎放心,仆知道如何做。」
是夜,王韶之值守宫门。李英与刘益将鸠药给司马德宗灌服,刘益用棉枕捂住司马德宗的头部不让其发声,李英死死按住司马德宗不让他挣扎,半刻钟后,司马德宗不再挣动。
九月二十三日,天子司马德宗驾崩,年三十七岁。
李英和刘益将司马德宗口鼻中的血迹擦拭干净,给王韶之送信,称天子「疽发背而死」(1)。
卯时,司马德文闻讯入宫,看到面色发青的兄长死(2)在榻上,心知为刘裕派人所害,生恐刘裕杀己,不敢声张,只是伏尸痛哭。
辰时,刘穆之接到通报,天子崩了,猛地从榻上坐起身来,满面胀红地吐出口鲜血,向后仰倒,昏了过去。
西堂设灵棚,挂起白幡、白缣帐等物,文武百官拜祭,徐羡之派人向彭城的刘裕送讣告,请他归京主持丧事。
「注(1):史书上记载「疽发背而死」的名人有范增、徐达和宗泽。
(2):关于晋安帝死因,说法不一。《晋书》称被刘裕使人缢死,《南史》称刘裕命安帝左右将其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