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上下已被砍得不成人形,鲜红模糊了一脸,骨头血肉纠缠在一起。
旁边静静躺着的柴刀,刀刃甚至已经发卷了。
难以想象经历了什么。
陆迟险些没有认出这是史来。
至于其他四人,已经没气了。
史来的情况不容乐观,近乎感觉不到气息,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曾学过的急救措施尽数忘光,陆迟脑中只留一片空白。
他机械般的喊了救护车后,小心翼翼将半死不活的史来背回去。
哪怕心里很清楚,史来已经撑不到那时了。
一路走去,道阻且长。
当察觉到陆迟不善的目光,卢姥爷适时解释。
“你如果想调查真相,那四人是你迟早要面对的,他们会成为你的绊脚石,甚至还会危及你的生命。”
“是史来主动要求,要帮你除掉一切阻碍。”
“从他负责看管那片田地起,也许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陆迟听着差点犯病,冷笑道,“你利用了史来,利用了他对父亲的敬意。”
同样,那四人身上隐藏着的秘密,彻底石沉大海。
现在倒好,死无对证。
“若不是为了隐瞒什么,你就是最大的获利者。”
也是仅剩下的,唯一知晓真相的人。
“或是狡兔死,走狗烹。”
利用完就扔掉,隔绝可能被出卖的风险。
“不论是哪种情况,我不在乎,也不关心。”
惊异于少年人的反应,哪怕面对这种情况,还能如此条理清晰。
卢姥爷看了眼昏迷中的史来,没有表态。
天可怜见,史来奇迹般的醒了。
然而醒来的第一反应,却嚷嚷着打死不见先生。
于是,陆迟只好焦急的在房间外等待。
没多会儿,卢姥爷沉着脸走出,先解释了史来回光返照的状态。
“他是做了一件蠢事,但任何人都能否定他,唯独你不能。”
“那对他来说,是做过的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
陆迟点点头,明白老人的意思。
如果表明身份,自己并不是史来眼里的先生,恐怕真能当场气死。
“他是个怎样的人?”
当进入房间前,陆迟脚步一顿。
明白时间不多,卢姥爷也就长话短说。
“那孩子十几岁就开始嚷嚷着没意义,不想活了。”
“人不笨,但做事总是半途而废,对什么也提不起兴趣,浑浑度日,最后媳妇跟女儿都离他而去。”
“直到他作为那片田地的守夜人,一坚持,就是十几年。”
躺在床上的史来盖着被子,挡住了所有丑陋骇人的伤口,还洗了把脸,尽显精气神。
不仅脸色红润,呼吸也顺畅起来。
至少从表面上看,已完全找不到重伤濒死的状态。
陆迟心里明白,这是属于回光返照的范畴。
“先生看到我这副样子,是不是眼角酸酸的。”
“嗨,看我多好,还特意不让你见血,就怕你绷不住哭出声。”
煽情氛围还未起头,就被陆迟淡淡打断。
“你快死了。”
“啊多大点事儿,人死鸟朝天。”
陆迟犹豫了瞬,从裤兜掏出某个东西交到史来手上。
“其实我不是你印象里的先生,也根本不认识你。”
“我知道啊,失忆了没关系,只要我还记着就行,这是”
史来仔细研究片刻,直至眼中满是错愕。
身份证上,姓名,出生年月,写的清清楚楚。
“这是身份证,事到如今,我没必要骗你。”
原来是一腔热血交付错人,对方只是毫无交集的故人之子。
在这少年郎眼中,自己岂不是小丑中的小丑。
逐渐回过神来,史来为缓解尴尬,故作高深一笑。
“嗨,料到了,其实我早就料到了”
关于卢姥爷的提醒,陆迟听进去了。
用善意的谎言送别,假装父亲的身份陪史来走完最后一程,确实圆满。
但他不想那么做。
在史来临终之际,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之时。
跟他好好交个朋友,以陆迟的身份。
“也算圆满了,起码知道了先生姓陆,当年黎老师都没这待遇”
陆迟也不知这乐天派是好是坏,短暂接触下来,史来心态总是那么豁达。
但在卢姥爷口中的他,貌似却是个悲观情绪的集合体。
“你还不能死,你还有事没做。”
“什么事?”
“首先你杀了人,必须接受法律的审判。”
史来闻言愣在当场,难免为这不近人情的语气哑口无言。
他想说些什么,张张嘴还是算了。
都是将死之人了,说点好听的不行么。
“但我会请最好的律师,你只是正当防卫而已,法律会给予你公正。”
“其次,等一切尘埃落定,我还会帮你找到先生,以及你的媳妇和女儿。”
“难道你就不想亲眼见见他们?”
这才明白陆迟一番好心,史来沉默半响,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只求解脱。”
是,虽然很想再见先生一面,唠唠嗑,叙叙旧,但他深知身体状况并不容许。
至于媳妇,他自认对得起,也断了情分,是对方嫌他穷,临走之时还带走了家中所有积蓄。
若非要说留有遗憾,那就只剩下女儿了。
不可否认,他是一个十分不负责任的父亲。
“如果真有机会的话,小伙子,你就帮我看下女儿过得好不。”
“好,她在哪?”
“不知道。”
女大十八变,史来多半也不确定相貌了。
“她的名字?”
“这得让我好好想想,好像是叫史”
好像???
陆迟黑了脸,这也太离谱了。
“有了!”
史来忽地一拍脑门,神色满是身为人父的自豪。
“她叫史来牡!怎么样,这名字还可以吧?”
旧时村里条件差,史来算是少有念过书的人,取名倒也随意,某日梦里牡丹花香扑鼻而来,便给女儿取名为史来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