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个正常人,都无法接受的一幕。
一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这样突然闯入视野之中。
当时,在暗处默默观望的陆迟,一时恍如梦境。
太像了,不论相貌,或是神态语气,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眼前的一切只能是现实,不可能是幻觉。
经过再三考虑,陆迟没有轻举妄动,一路尾随那辆黑色套牌车。
因怕被发现踪迹,陆迟开车时没有追太紧。
可他明白,自己早就暴露了。
因为,当那个小胖子捅“陆迟”一刀时,朝躲在暗处的他咧嘴一笑。
从陆迟的角度上看,那个假“陆迟”自然是跟那些人一伙的。
发生那样的一幕,他无法理解。
当来到何晚曾布置过的那个岔路口时,短暂的思索了下,就选择了右边。
没什么逻辑支撑,挺简单的理由。
何晚更喜欢干净点的。
之后,陆迟想探究幕后人究竟有何意图,一直按捺着没现身。
借着黑夜相随,他躲在一处较远的隐蔽草丛后,默默观望。
唯一的不好,就是听不到那三人的谈话。
当看到那个假“陆迟”自告奋勇去送死时,陆迟只有一脸古怪。
没吃药,就出来乱跑?
可是,当看见那人捧着石头砸向何晚脑后时,一切也就能说通了。
真正的,杀人诛心。
雨城。
这座城市一年四季霪雨霏霏,云遮雾绕,它拥有典型的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气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就有接近一大半的时间都在下雨。
据民间流传的说法,雨城常年多雨是因其古代年间的一处泉眼有关,也有人说是古时的一位帝王犯了天怒导致,至今众说纷纭。
地处市中心豪华地带的高档写字楼顶层内,一身白色西服西裤的男人黑眸深沉,正透过玻璃幕墙俯瞰雨城的自然天景,外面阴雨连绵不绝。
蓦地,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楠哥,您交待的事都已经办好了。”
来人身量不算高大,一身藏蓝色大衣,齐耳短发。
半响,陆冬楠收回视线,转身几步往紫檀木沙发上随意一躺,闭眼假寐。
似才想起什么,双眼未睁,“小张,随便坐。”
见大半个沙发都被霸占,张花石只好朝办公桌前的座椅走去。
其实,对于陆冬楠所下达的指令,她有些不解。
据说是有人被绑架了,理应是刻不容缓的局势。
可是张花石小心翼翼地问,“楠哥,既然是救人,您为什么非要三天以后再派人?”
陆冬楠没搭话。
张花石也没深究,这才发现办公桌上躺着一张便签,字迹未干。
每个字都彰显着下笔人的功力,矫若惊龙。
张花石眼里满是惊慕,忍不住喃喃念。
“当漫长的黑夜升起,显现我灵魂的底部,我只是一个倒空的酒杯,把自己倒给了时间而不复存在”
怔了怔,她这才反应过来,一双桃花眼里多了份惊诧。
“楠哥,您今天怎么”
即便是公司的保洁员都知道,陆冬楠唯独对蓝色情有独钟。
这还是张花石第一次,见陆冬楠穿着一身白衣白裤。
“你母亲的身体怎么样了?”
“多亏您这么多年的照料,等我毕业后,会努力挣钱还给您的。”
蓦地起身,陆冬楠一脸嗤笑。
“你是听不懂人话?老子从你三岁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到大,怎么现在翅膀硬了,你要飞?”
见那道低眉顺眼的身影颤了下,他语气稍缓。
“张花石,我曾经说过,你要是不想叫我爹也随你,可你没必要跟我算得这么清楚。”
“您不是我爸,也没有正规的抚养权,法律上不承认。”
说话间,张花石仍低着头,“而且,总得把钱慢慢还给您的。”
抬脚往茶几上随意一放,陆冬楠只有一脸漫不经心。
“不过几张纸罢了。”
下意识睁大双眼,张花石小嘴微张,却半个字也吐不出。
偌大的环境内,落针可闻。
陆冬楠无意识摩挲着腕上的手环,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一个人的信念,到底有多坚不可摧。”
张花石心中一顿,不明白他突然说这句话的意思。
似忽然想到了什么,陆冬楠嘴角一勾。
“小张,你说究竟是人造就了记忆,还是记忆造就了人?”
这句看似饱含哲理的话突如其来。
张花石思考了片刻才回,“按常理来讲,肯定是人造就了记忆。”
《追梦环游记》有一句很经典的台词,真正的死亡是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记得你。
“但记忆却是一个人存在过的证据,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遗忘,所以说记忆造就了人,好像也对。”
张花石本就在大学期间辅修过心理学,蓦地福至心灵。
补充道,“但记忆又是骗人的,一个人往往会根据眼下的一切在无形中塑造记忆。”
或许到最后,根本分不清哪些记忆是真实的,哪些又是虚假的。
对此,陆冬楠不置可否,眸中意味难明。
出自三国的那句“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或许最为贴切。
但在这个惝恍的世界里,有几人敢自认清醒。
即便是他陆冬楠,都只能沉沦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