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边泛起第一缕金丝,一声晨钟轰隆响起,四人心头一颤,吴爽放下了手中书,其余三人也都睁开了眼睛。薛怀理的眼睛睁了片刻后,又重新合上,只等到第二声钟声响后复又睁开合上,如此往复,一直到第五声钟声在众人心中渐渐消失。
眼看着薛怀理又要闭上眼睛,吴爽赶忙将他唤醒,将他背在身上。林翔走在前面开道,轻轻一推房门,门开了,朱言跟在后面照看着,四个人一阵紧赶慢赶地往药铺去。
路上此时已经有了不少人,只看到四人慌慌张张往药铺去。有人指指点点,有人议论纷纷,甚至有好事者趁着四人赶路,偷偷伸出一只脚想拌几人摔个四脚朝天。
林翔不亏是练过家子的,一脚踩在他的脚上,那人吃痛,正要伸手来推,却被他挪身躲过,反手擒住,一扯一拉摔了狗吃屎,看得众人哈哈大笑。那人吃了亏,回头真要发作,又看到眼前人剑眉倒竖,英目圆睁,嘴巴张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四人不顾其他,接着赶路,很快便到了学宫的药铺中。
药铺里面坐班的是个看起来四十左右的中年人,此刻正捧着一本医书看得认真,听到有人走了进来,抬了眼皮瞄了一眼,示意站在一旁侍奉的药童过去问话。
那药童也是学宫里面的学子,看模样有十七八岁,应是比吴爽几人早来了几年。
待到人走得近了,林翔施了一礼,上前道:“这位师兄,还请帮忙看看我这位兄弟伤得怎么样了?”
他说这话时,吴爽背上的薛怀理心头一热,看着身前作揖的林翔,想着自己一个平头百姓,他一个贵族少爷竟然愿意认自己做兄弟,又看了看身下背着自己的吴爽和一旁小心翼翼护着的朱言,只觉得身上这伤终究是没有白受,热泪禁不住又盈满了眼眶。
“疼吗?”朱言看着他眼眶里面有泪珠在打转,禁不住问道,薛怀理赶忙摇了摇头。“就是觉得你们对我太好了。”
“说什么胡话?”身下吴爽仰着头看了他一样,笑道:“说到底若不是我,你也用不着吃着苦头。”
那位师兄嘴角微微上扬,还了一礼,上下打量了四人一眼,便已经瞧出了薛怀理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开口道:“欲要问诊,需得先交百金。”
四人听得这话都是一愣,片刻后吴爽眉头紧皱,问道:“这是为何啊?”
“这自是学宫中的规矩!”那人不慌不忙应道。
“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吴爽只觉得这规矩太过离谱,但他看那师兄不似在说笑,心有不解问道。
“四位想来是入学不久的新人吧。”那人倒也不生气,只三两句便把这规矩说了个清楚。
学宫里面一般的药都不贵,毕竟大家都是凡人,谁没有个三灾六病的,又都是花了大价钱送进来的,学不学得到东西另说,人若是出了事,这些公子千金又有哪一家是好惹的,说不得就要到学宫里面来闹。
可这跌打损伤的药偏偏是个例外,倘若是有人受了伤被送进了学宫的药铺,当先问的不是伤情,而是原由,若是寻常不小心磕着了碰着了,分文不收,可若是打架斗殴,有错在身,那可就不是一个价了,百金都是少的。说起来,学宫也有理由,有错就得罚,这成百上千两的诊金就是罚,不愿意交就得受这份苦了。
待到四人将缘由说清楚,依旧是吃了憋,道是那紫竹林本就不是市地,他们在那里做买卖也有错。吴爽心下一横,本想认了这错,交了钱先把这回应付过去,也省得薛怀理受罪。奈何薛怀理听了药价心疼银钱,说什么也不愿意在这医馆里花那冤枉银子。
医馆里药自然是不错的,据有人说啊他以前是不信什么药到病除的,直到后来吃了学宫里面的药,他方才信了这句话。至于其中真假如何,也就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毕竟就算药真好,那也是药,少有人闲得去讨药吃。
当然,据说很久很久以前也是有人去讨过药吃,好像当时讨药的人还不少。那时候男女宿舍离得还不远,一个个小伙子吃了药,龙精虎猛地,脸上泛着红光,大白天袒胸露乳。结果就是十个月后,一群白胖小子呱呱坠地,连带着他们父母一起让学宫给被送回了老家。
从那以后,女学子们就搬去了紫竹林。
再有呢,就是学宫里面又多出了个试药员的新活。活呢,也很简单。比方说:
要是学宫的药铺里面新出了一种医腿的药,就先把试药员的腿打断,再给他喂药,看看有什么副作用。一般这种活,干个十几次,第二年的脩金也就有着落了。只不过干这行的人毕竟少数,主要是万一腿没医好,说不得就要在医馆里面躺上个把月。
无奈之下,吴爽想到了学堂中有一位教医术的老先生,本想花些个银子去和那老先生处换一点汤药,只听到那老先生开口就要八百两,一旁的薛怀理不等四人商量一下,想都没想就又抢着拒绝了。
再不等三人开口,那老先生甩袖就把门关了,显然是有些不大高兴,或许是觉得他的药还不止八百两呢,卖给这几个不识货的算是糟践了。
来的路上,吴爽还想着这老爷子平日里慈眉善目的,讲课的时候又是知无不言。看在这师生情份上,说不准老头就不要钱了,亦或是收几个子意思意思就行了,然而现实却给他了一个响亮的巴掌,告诉了他一个颠扑不破的道理,那就是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天下是没有免费午餐的。
跌打损伤药卖的这么贵,自然有不少人能看到这里面的财路,先是从外面买,后来少不得有一些个出身医学世家的学子,在学宫里面开荒种药,不管怎样,这类药和饭是学宫里面为数不多私货价格低于公货的东西,这也让那些个没有门路的的学子有了留下来的机会。
至于饭嘛,其实学宫里面是不要钱的,但是架不住有些人闲着闲着突然就有了这么一个爱好。做出来的饭总要有人吃啊,自己吃又尝不出好坏,所以学宫街道上时不时就有这样的一个画面。一个人在前面跑,另一个人端着锅在后面追。实在追不上呢,端锅的那个人就随便拉起旁边一个人,按着头就把饭往他嘴里塞。
到了后来,只要看到街上拿着锅的,甚至是拿着碗的,路过的人都尽量躲着。
花了几罐胭脂水粉的钱在市区换了几服药,外敷内用之后,薛怀理总算好了不少。出乎四人意料,宋青这段时间没有来寻仇,只不过他们也不敢再去紫竹林卖货了。
吴有德私下里三番两次找人来催他去取货,吴爽也都拒绝了,只是托人告诉他自己最近惹上了人,不太方便,让他也注意着点。
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了两个月,吴爽算了一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要不然他和薛怀理都得去做试药员才能凑够明年的脩金。
四个人在暮鼓刚敲响一声时,趁着夜色,摸到了伙房的小院子。薛怀理和林翔留在一旁望风,朱言吵着闹着要去见吴有德一面,吴爽实在拗不过,想着还要搬货就带上了他。
两人取了货,吴爽顺带着把两个月前卖出去的五千多两银子给了叔叔。吴有德自然少不了一阵抱怨,只是看着这一次是两个人来的,架不住一张老脸抠索给亲侄子五百两。其间,朱言没有说话,当时吴爽还有些奇怪,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天有点黑,吴爽也看不清他的脸,时间又比较紧,两人只得收了银子拿了货就匆匆走了。
目送着侄子走了,吴有德揉着一张脸走进了院子,院子里的光照在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长凳上,吴德阳也是如此,这是老宋头安排人打的。不过令两人欣慰的是,总算见到了回头钱了。还是五千两,可把两个人高兴坏了。
四个人回了宿舍,吴爽拿出那五百两,先是给朱言分了一百五十两。朱言张了张嘴,没有接过去,或许是看不上这点银子,或许是心疼两个穷哥们。
“不要啊?”吴爽看着他,朱言点了点头。
吴爽也没有纠结,他知道朱言有钱,随后把手里了五百两塞进了薛怀理的手里。
“爽哥儿,你呢?你把银子都给了我,你怎么办?”薛怀理看着手里的银票,焦急地望着吴爽道。
“你就放心吧,我还能少了自己那一份?”吴爽拍着肚子给他飞去了一个眼神,薛怀理这才把那五百两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