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韪连忙从车上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围棋。
这是用蓝田玉做的棋子,粒粒圆润光滑,像是用水磨石细心磨过的,白棋如雪,黑棋如墨,黑白两色对比鲜明。
“听说你下棋下得很不错。”韦保衡道。
“你从哪里听说的?”鱼玄机记得,她很少在家里下棋,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父亲是个臭棋篓子。
“你父亲说的。”韦保衡把棋盘摆好,头也不抬地说道。
鱼玄机便一时没了声音。
“其实,我看你父亲后来是后悔了,有一次他喝醉酒时说过这样的话。”
鱼玄机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句,“是吗?”她好像不大相信韦保衡的话,问得轻轻巧巧,声音从韦保衡的耳旁飘过。
“有一点吧。他常常说起你小时候,尤其是最后的日子,身体越来越差,他常常念念叨你,说,哎呀,薇薇回来了没有啊,阿薇该回来了。你娘就会说,回来了,很快就回来了,她去三水小牍买书去了。”
鱼玄机这是第一次从韦保衡嘴里得知父亲最后的情况。
想起小时候父亲手把手地教她读书写字,那个时候,年轻的父亲曾经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
后来岁月流转,她渐渐地长大了,父亲发现,女儿除了能嫁人之外,什么都做不了。虽然有神童美誉,也最多只能在陪酒的时候让人夸赞两句。
父亲开始寻求更切实际的东西,如果把她送给达官贵人能让父亲更进一步那也是好啊。于是便有了父亲在杏树底下的那场对话,而鱼幼薇当时就在树上看书,听到父母间的对话她震惊激动,从树上摔了下来……
韦保衡只道鱼玄机面无表情平静无波的样子,问道:“你还在怨恨父亲吗?”
鱼玄机捻着一颗棋子,慢慢地放在棋盘中,道:“我都已经忘了为什么出京城,还哪来的怨恨?”
“可是回来这么久也没见你回去过。”
鱼玄机回道:“人家是衣锦还乡,我拿什么回?拿我身上的这身道袍吗?与其让邻里耻笑,不如保持距离,不再打扰人,各自安好。”
韦保衡本来就是借送酒之名来亲近鱼玄机的,鱼玄机如此说,他连连点头道:“也有道理。”
杏树上飘下一片树叶,轻盈地落在鱼玄机的肩上,她拣起这枚树叶,放在鼻子边嗅了嗅,道:“这是大自然最真实的馈赠。”
叶落归根,这是人世间最普遍的道理。父亲去世,鱼玄机有些伤感,没能在父亲离世前送他一程,她也有些遗憾,但是仅此而已。
若说还有别的,那就是对小时候父女亲密无间的情感的怀念。可惜她大了之后,这种情感也慢慢地变了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