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巷里,那妇人坐在院中,一张特意制作,有靠背的凳子上。她嘴角带着笑,眼睛笑眯眯的,手上做着针线活,一针一线,十指纤纤如玉葱。
女人爱笑,性子极其温和,邻里从来没对谁红过脸,也从来没和谁吵过架。
女人削肩长颈,并非佳相,体质孱弱,走路总是弱不禁风的样子。
女人眉间一皱,感觉整个身体浑身乏力,这股子乏力来得快,她连喊出来的时间都没有,一头栽倒一旁,晕倒了。
等屋里男人走出来,看见晕倒在地上的女人,脸上神情极骇然,背着女人就跑出落魄巷。
一路慌慌张张跑到一处药铺,药铺里,那一头花白头发的老医者一瞧见男人,目光就落到女人身上,连忙走上前为女人把脉。
女人脉相实在微弱,老医者闭着双眼,细细感受,却止不住的摇头,“你……准备后事吧……”
男人如遭雷击,好似一根枯木被定在原地。
男人眼看着女人呼吸越来越微弱,脸上神情复杂极了,整个人浑身无力,连话都喊不出来,只是看着女人,手脚不住的颤抖。
不多时,整个人直接瘫坐在地。
这一天终于来了……
老医者看着男人背着女人,一步一步沉重的离开药铺,苦着脸,摇头叹道:“世间多痴人……”
落魄巷里,男人一步一步,慢慢的背着女人回家,眼眶里水汽氤氲,嘴里念叨着:“晴儿啊,你不是说,你要看着落雪长大嫁人,看着她生孩子,怎么就舍得离开呢……”
“当年啊,我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我第一次给你送东西的时候,你还骂我,骂我是小流氓,我好久好久……没听见你骂我了。”
“现在落雪投了个好人家,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离开的,只是这一天太快了……”
男人一步一步,走在落魄巷子,他终究是没有流一滴眼泪,嘴角带着笑,因为女人曾经说过,很多事,笑笑就过去了。
落魄巷外。
小女孩一只手扯着衣裳,害怕裙子拖地弄脏了,弄坏了,脸上腼腆着笑容。
小女孩穿进巷子里,熟悉的环境和地方,让她渐渐安心,步子渐渐慢了下来,没多久就走到小院外。可院子里很安静,没有吵吵闹闹,小女孩感觉有些不对劲,连忙跑了进去。
院子里,空荡荡的,她家屋子里,邻居都在她家里。女孩走着走着,停下步子,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不敢走进去了。
屋里,男人枯坐在女人旁边,什么也没说,眼泪也没掉,只是痴痴的看着躺在床上,已经没了呼吸的女人。
小女孩终究是走了进来,一眼瞧见,床边坐着的男人和床上躺着的女人。霎时间,小女孩就立在原地,好久好久说不出话,一直到有人发现了小女孩……
陈落雪跑到她娘亲床前,伸手轻轻抚摸着她娘亲,娘亲的手有些凉,可她娘亲的手,本来就很凉,只是更凉了。
男人余光瞧见陈落雪,微微阖上双眼,眼泪终究是落了一滴……
这一天小女孩失去了她娘亲,这世间最温暖的人。
……
温平走在大街上,也不知道在逛些什么,走到一个摊子面前,忽地顿住身子,扭头看了一眼,瞧见摊子上有块檀木木牌。
他拿起这块木牌,发现上面有两行小字:
生生世世,永结同心。
他看着这块木牌,愣了半响,才抬头对小贩笑着问道:“这东西多少钱?”
小贩只是瞧了一眼,见是他都不记得从哪里收来的小玩意,随口道:“一个铜板带走吧,也不是啥值钱玩意。”
温平笑着没说话,只是从钱袋里掏出一枚铜钱,递到摊贩面前,起身走了。
一路上,温平没有东看看西看看,只是拿着木牌,拇指轻轻摩擦着,擦去上面覆盖的一层灰。
木牌是圆的,正面刻着那八个字,反面雕刻着梧桐树,虽细小,却隐隐可见枝叶繁茂。
温平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生怕弄丢了。
他沿着大街,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万家酒楼买了壶春红雪,提着酒开开心心的沿着大街,正准备回小院,却瞧见一道背影。
那街口,中年长衫男子,身后跟着几个十四五岁,衣着朴素的书生。
看他们的方向,似乎是出城的。
温平有些好奇,跟了上去。
城外春红柳绿,柳絮飘飞漫天,实在惹人生嫌,但看着却是美极了。
那河水缓缓流淌,边上不深,能见底,有水草于水中随着水波荡漾,中间很深,有些绿,勉强能见底,没有水草,倒是能看见偶尔有鱼贴着水底水草游过。
两岸柳叶随风,中年长衫男子带着几个少年,来到一处僻静之地。
温平走上前,长衫男子抬头见他,朝他挥了挥手,“那日一别,我可一直惦记着小兄弟呢。”
温平感觉有些不对劲,宋师门好似一直知道他跟在后面,却不太在意。
走到宋师门跟前,宋师门轻轻抬手,示意温平落座,“小兄弟请坐。”
温平看了看四周,那几个书生已经各处游走,有的看看风景,有的去帮一些农户开垦田地。
温平屁股一坐,不由笑道:“你这些学生倒是厉害啊,有把子力气。”
宋师门笑了笑,说道:“都是些穷苦人家孩子,苦力活自是不在话下。”
温平瞧了一眼便没再看了。
宋师门抬眼看了下温平,忽地问道:“我很好奇小兄弟是如何知道这天与地,这月高多少?”
温平苦笑了下,摇摇头回道:“都是我胡说八道的,再说这些话,也就随便说说,谁会信呢,没有亲自见识过,就无从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