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展开了一卷又一卷文书。
徐福去到殿外。
他舒展双臂朝赵高一礼,清冷道:“还请赵中车府令代为传话,山野之民徐福求见陛下。”
赵高板着脸并未说话。
徐福正色道:“今日之事,事关出海成败,上吏若不禀报,贻误了出海之事,上吏恐担当不起。”
赵高揶揄道:“徐福,这些话不用给我讲。”
“陛下有明令,不会见伱的。”
“若非是陛下有令,我区区宦官,又岂敢阻拦?”
“你还是尽早回去吧。”
“过去的确是我将你引荐给陛下,但我当时只是想替你为陛下治病,眼下陛下寻得了良方,已无须再服用药石,你对陛下已无用处,日后还是多考虑一下自己的后路吧。”
闻言。
徐福沉静的看着赵高。
赵高微微一笑,就这般跟着对视。
沉默稍许。
徐福微微拱手,道:“既陛下不见,我徐福又岂敢再扰。”
“就此告退。”
说完。
徐福翩然离去。
只是脚步比来时快了一些。
望着徐福离去的身影,原本一脸笑容的赵高,神色陡然阴沉下来,阴鹫道:“徐福”
“有些事别怪我。”
“我赵高只是一身贱宦官,又岂敢背始皇之意?”
“不过你的确该考虑一下后路了。”
“陛下已对你不喜。”
低语几声,赵高继续站立殿外。
殿外不远。
在四周无人处,徐福的目光陡然阴沉下来,他自是听明白了赵高的话。
始皇已用不到他炼制的药石了。
而他之前提出的出海,恐也会因此被搁置。
若是查到药石有问题,自己只怕还要出事,事情已超出他的控制。
徐福一时也有些心慌。
他深吸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高大的宫殿群,眼中浮现一抹冷色,衣衫随风飘动,淡淡道:“眼下情况已非我能控制,始皇有了替代的药方,至少是有些效果,不然不会将我炼制的药石弃置。”
“子不语怪力乱神。”
“但一旦信了,又岂能轻易回头?”
“当年一句‘亡秦者胡’,就惹得始皇发兵三十万,北伐匈奴。”
“听闻‘真人密居密行而长生不死’,就在宫中大兴复道、甬道,甚至将所有的宫室车道都遮绝连接起来。”
“始皇是人。”
“手掌天下权,因而更怕死。”
“夏无且送上的药方固然能解一时,但并不能延续太久,最终始皇还是会回到寻仙问道上,只是这咸阳我却不能继续待了,始皇性情反复,早晚有一日会归罪于我头上。”
“是时候离去了。”
“只是”
徐福看着咸阳宫,眼中浮现一抹不甘。
若是自己这次的计划得逞,大可直接乘海离去,根本不用费其他心思。
眼下也只能作罢了。
只是当如何离去,却也需从长计议。
是夜。
天已大黑。
赵高去到了宫外。
前段时间,随着赵高入狱,阎乐也被废了官职,眼下正闲置在家。
听闻外舅(岳丈)来了,阎乐不敢怠慢,连忙从榻上爬起,衣衫都没有理好,就径直去到了大堂。
还未走近,阎乐就兴奋道:“外舅。”
赵高看了阎乐一眼,沉声道:“我这次待不了太久,这次过来是吩咐你一件事。”
“外舅请说。”阎乐道。
赵高目光微沉,冷冷道:“去找些人,将徐福盯着,一旦徐福想跑,立即去告官。”
闻言。
阎乐却是一愣,问道:“外舅,这是为何?”
他可是记得分明。
当年是赵高将徐福引荐到宫中的。
眼下怎么要对徐福下手?
赵高目光一冷,不悦道:“此一时非彼一时,当年始皇身体抱恙,寻常医药无法救治,我是为了陛下着想,才冒死从外面寻得方士,而且徐福非比常人,他是大秦曾经的国相许诜的后人,跟大秦有着不小的关系。”
“所以我才会将其引荐到宫中。”
“眼下他没有价值了!”
“朝廷已开始重新审查徐福炼制的药石,不管最终有没有问题,徐福此人都不会为陛下所用了,就算陛下想用,也会生出几分不安,因而当陛下舍弃徐福炼制的药石时,徐福的命运就已注定。”
“一家哭总是好过一路哭。”
“徐福入宫已近九年,跟朝廷不少官员都有联系,又因是我举荐上去的,因而我亲近的官员,大多跟徐福有所走动,若是徐福出事,我恐也脱不了干系,朝中盯着我的人很多,我已被人抓住一次,不能再犯错了。”
“这一次是陛下念旧情,下一次可无人救我了。”
“你明白吗?”
赵高目光阴冷的看着阎乐。
阎乐心神一凛,连忙道:“外舅放心,我定派人时时刻刻盯着,绝不让徐福从咸阳溜走。”
赵高微微额首。
阎乐做事,他还是放心的。
阎乐点头应下,随即不禁眉头一皱,不解道:“外舅,既然徐福要逃,为何不让徐福逃走呢?”
“徐福若是逃走,岂非皆大欢喜?”
赵高冷哼一声,不屑道:“你认为在咸阳徐福是被抓容易,还是逃出去容易?”
阎乐迟疑了一下,不确定道:“被抓?”
“一定是被抓。”赵高道:“若是徐福在朝廷下令前逃走,或许还能逃出去,但眼下朝廷已注意到,徐福再想逃走就没那么容易了,甚至只要徐福有出逃的迹象,朝廷就会立即派人抓回。”
“他逃不掉的!”
“有的事是撇不清干系的。”
“我只需在徐福出逃时,将此事禀告给陛下。”
“我就不会因此受太多牵连。”
阎乐若有所思。
赵高看着阎乐,开口道:“你那咸阳令短时是恢复不了的,我虽官复原职,但陛下对我还有些生分,不过凭我对陛下的了解,用不了多久,我就能重获陛下信任,到时会想办法让你恢复官职的。”
“你毕竟是我女婿。”
“其他人可以不管,但你,我不能不管。”
闻言。
阎乐面露喜色,连忙道:“多谢外舅。”
“有外舅这话,我就放心了。”
赵高冷笑一声,脸色阴翳道:“我出宫的时间不短了,就先离开了,你自己在外盯紧点,若是徐福成功逃出去还好,若是徐福没逃出去,你还不知情,到时就别怪我这外舅翻脸不认人了。”
阎乐脸色微变,连忙保证道:“外舅尽管放心,这次我亲自看着,绝不会让徐福逃出去。”
赵高微微额首,快步离开了。
目送赵高离开,阎乐咧嘴一笑,道:“外舅果然非比常人,入狱大半月,不仅没受什么影响,还能继续得始皇信任,我若有外舅一半才能,又岂会被人从咸阳令的位置上揪下来?”
“不过徐福,呵呵。”
“这次是外舅不容你,我阎乐又岂敢放过你?”
“一家人哭总比一路人哭要好吧?”
“升官我来,送死你去!”
阎乐冷笑一声,也是感觉身子有些凉,前面出来的匆忙,衣衫都没有整好,也是跺了跺脚,快步回了自己卧室。
夜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