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恒无言。
甚至没有多余动作。
依旧平静的饮着手中那杯酒。
见状。
扶苏神色彻底冷了下来,他负手而立,冷声道:“既然先生执意如此,那朕也不强求了。”
“朕知道。”
“你一手促成的今日现状,朕也不会去苛责,也知道,你这么做,就是要将自己彻底引到台前。”
“为天下知晓。”
“更为了借此,来展现自己的特殊身份地位,以压制其他的朝臣,继而为自己日后主持的变革,减少阻力跟负担。”
“这些朕都知道。”
“你我相识一场,也为朕为大秦为天下,立下过无数的功业,此等功绩若是真论下来,只怕是哪位退下的李斯老丞相,恐都不及你。”
“不过那些终究过去了。”
“今日之后,也将彻底隐没,不会再为外界知晓,你应该能理解朕的用意。”
嵇恒笑着点点头。
那些事,他其实本身就没放在心上,而且那本就是交易,他又岂会去在意那些名声跟风头?
见状。
扶苏暗松口气,目光很复杂,嵇恒越是这样,越是让扶苏有种憋屈跟无奈之感,好似嵇恒真就神什么都不在乎,世上都在意的功名利禄,在他眼里,就像是过眼云烟。
都不值得一看。
然也正因为此,他对嵇恒也越发忌惮,越是表现的没有欲望,没有私心的人,往往越可怕。
因为他们图谋的更大。
扶苏深深的看着嵇恒,想从嵇恒古井不波的脸上,看出一些东西,但看了片刻,什么都没看出来。
只能看到岁月留在嵇恒脸上的痕迹,但也依稀还能看到岁月冲刷下,嵇恒的内敛跟沉着。
他转过身,不再过多关注,淡淡道:“今日之后,你所住的区域会彻底放开,不会再有侍从护卫。”
“嬴斯年也就从此地离开。”
“至于胡亥,他若是愿意留在这便留,若是不愿在这,朕会让他回到宫里,你跟嬴斯年的师生结束了。”
“还有……”
“朕会履行当年的承诺,将每年商税的一部分,投入到你之前提到过的太学,用以培养其他方面学子。”
“而伱今后,不再是那个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的‘嵇恒’了,而是朕特意请出为大秦改制的‘钟恒’。”
“过去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也不准再提。”
扶苏没有看嵇恒,冷漠的将这些事说出。
嵇恒轻笑一声,很轻易的就接受了,平静道:“自无不可。”
“而且本就是一场交易,当交易结束,其实早就与我无关了,只是你太过在意了。”
扶苏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容不得他不在意。
他如今在天下能有这么高的威望,基本都是嵇恒暗中谋划的,若是为外界知晓,对他的威信打击很大。
更会让人误以为自己是嵇恒的提线木偶,这是扶苏绝对不能接受的。
也绝不能见到。
“朕这次会成全你,亲自将你送上车,跟朕同行。”扶苏又道:“这也是朕最后能帮你的了。”
“你我之前的情谊,也就此结束了。”
四周静谧。
一阵微风拂过,吹动了树梢,也吹响了枝头的树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嵇恒没有回答。
只是平静的看了看这间小院,最终直接迈步走出了院子,没有任何的停留跟犹豫。
见状。
扶苏脸色一沉,又很快恢复如常,随后也跟着走出了院子。
院外。
嬴斯年、胡亥等人一直注视着院内,见院门打开,也是连忙的定睛望去。
入眼。
便是一个灰衫男子。
男子面颊很白净,似很少在外劳作,衣服虽然很朴质,却也很干净,只是被洗的有点稍稍发白。
气质相对文质。
见到嵇恒从院中走出,就算是附近护卫的侍从,也不由侧目,好奇的打量着嵇恒,好奇这人究竟是有多大能耐,竟能得到陛下这么看重。
多次相邀。
这一次更是亲临。
只是打量了几眼,并没感觉到有什么出奇的地方,除了长的白净点,有股出尘气外,跟常人没什么不同。
也不像是外界传的凶神恶煞,也不像是外界传的三只眼,四只耳。
嵇恒停在门口,平静的打量了几眼四周,目光落在缭可了身上,眼神微微有点异样。
他对缭可还是有点印象。
当年自己似提点过,没想到八九年不见,竟已攀爬到如此高度了,当真是恍如隔世。
见嵇恒看向自己,缭可心中一紧,不敢点头致意,唯敢将头微微垂下,不敢直视嵇恒目光。
如今的嵇恒出在风口浪尖,他虽心中很是感激,却也不敢表露出来,不然恐为自己遭来祸事。
一念至此。
缭可也不由一阵脸红羞愧。
但出于利弊权衡,却也不敢再也多余的动作,见嵇恒并未过多关注,这才暗松口气。
嵇恒的目光落在了公子高,公子将闾等人身上,几位宗室子弟,也是连忙朝嵇恒作揖行礼。
态度很是恭敬。
他们对嵇恒是很感激的。
若非嵇恒相助,他们恐还在提心吊胆的生活,哪里有机会随意出入皇城,更没机会得到爵位。
随后。
嵇恒的目光落在了胡亥身上。
胡亥此刻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不过尔尔模样,不过在迎向嵇恒目光时,还是有点闪躲,不敢直视。
最终。
嵇恒的目光落在了嬴斯年身上,他嘴角露出了一抹笑,似对自己这位学生很欣慰跟满意。
他朝着四周躬身一礼,淡淡道:“钟恒见过诸位,劳烦诸位多次前来,实在惭愧。”
“我本无心出仕。”
“奈何陛下诚心相邀,并愿为我以重任,最终我钟恒应下了。”
话音一落。
四周却响起了一阵骚动。
嬴斯年跟胡亥面露一抹骇然,他们跟嵇恒朝夕相处多年,自是察觉到了其中异样。
钟恒?
这是何意?
虽然扶苏下的诏书,的确是以钟恒的名义,但那毕竟是对外的,如今却是嵇恒主动说出了。
还有。
嵇恒这番话不对。
分明是扶苏求着嵇恒出仕,怎么现在反倒变成了嵇恒,贪图官职了?这根本就不是嵇恒的风格。
而嵇恒刚才出来时,意味深长的眼神,只怕同样意义不少,他跟扶苏在院内究竟谈了什么?
以至于嵇恒会有如此大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