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
咸阳彻底热闹起来。
西城,那块一直为外界知晓,但又始终无法为外界探知的地界,在这一天,彻底暴露在市人眼前。
街头小巷都在热议着。
林林总总的消息,也随着附近的民人的道出,渐渐为外界知晓。
西城南苑,咸阳的禁止之地。
外有侍从护卫。
附近的几十座屋宅,全部空置,也全都封锁着,根本不许外人踏入,内里的情况无一人知晓。
唯一传出过的消息。
还是七八年前,城中突有一阵风声,说里面关押着一名六国余孽,只是最终为朝堂辟谣了。
而那也是外界第一次知晓西城住着的是何人,大秦皇室的奴才。
此人出自隐宫。
后因立功特许被安置在城西,因身份特殊,不得与外界接触,因而在有了这么多特殊对待。
而且从始至终,城中都无人信里面关押这六国余孽,更不信当年传出的消息,里面关押着一个已死之人。
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西城南苑的禁令始终存在,而市人也早就习惯,故都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但这一次。
西城再度映入市人眼帘。
还是以一种十分惊奇,乃至是十分匪夷所思的方式。
陛下亲自下诏。
他们也第一次知晓,西城住着的是何人。
钟恒。
至于钟恒是何许人。
他们并不清楚,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任何消息,仅有的一些只零片语,还是来自快十年前了。
那时朝堂刚推出官山海。
此人曾露过面。
此后。
再无任何讯息。
就算西城南苑不时有人进出,多是官府的人,或者是几名服侍的隶臣,或者是其亲友。
此刻。
西城南苑外人头攒动。
越来越多人听着消息,去到了西城那块地界,好奇的张望着,也颇为不解,这钟恒究竟是何许人,竟能让陛下这么器重。
接连数次相邀。
第一次,是宫中宦官传令,第二次则是公子高等人前来传令,但此人都不为所动,这第三次,更是驷乘马车来相迎。
这么盛大的状况,城中已多年不见了,上一次驷乘出行,还是老丞相李斯从朝堂退下。
但李斯毕竟身份特殊。
乃大秦开国功臣,更是为大秦谋划多年,劳苦功高,才能得到如此殊荣,眼下这钟恒何德何能,能被陛下这么礼遇?
而且……
此人不是皇室家奴吗?
怎么敢这么大脾气?还敢多次拒绝陛下的令书?
正因为此。
随着驷乘马车的出现,城西的情况,渐渐为外界知晓,也渐渐随之传遍了全城。
如今很多人都好奇。
这人是什么来路,又究竟想做什么?又能拒绝到什么时候。
西城。
嵇恒端坐席上。
正如过去一般,吃着午饭,好似根本不在乎外面的流言蜚语,也根本不在意院外等候的众人。
见状。
胡亥也忍不住佩服。
泰山崩于前而喜怒不形于色,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他过去曾是大秦公子,若是遇到皇帝下诏,只怕根本生不出任何拒绝反抗的念头,但嵇恒不然。
他根本不为所动。
好似真的打定了主意,坚决不外出,也不容变更。
即便后续公子高等人前来相劝,给嵇恒特意弄了个台阶,然嵇恒也全然无视了,根本没任何改变的想法。
后续即便是弄出了驷乘。
也依旧不为所动。
要知道。
自周朝建立以来,便立下过明文规定,一人一马,叫一骑;一马一车叫一驾;
两马并列拉一车,叫骈;一前两后三马拉一车,叫骖。
四马并排拉一车,叫驷;
而八马同飚,叫辇,这个只有天下最尊贵的人才能用,过去是周天子,如今是大秦皇帝。
今日来接嵇恒的便是四马一车,即“驷,又叫一乘,这可是大秦丞相的标准座驾。
寻常达官贵族都不敢有此尊荣。
若是放在周朝,这更是过去诸侯国王的配置,以如此优渥的方式,礼遇嵇恒,从任何角度而言,都已是十分的尊重了。
毕竟……
嵇恒并无官职在身。
只是介白身。
但即便如此,嵇恒却连出门的念头都没有,就一直悠闲的坐在屋里,静看着天空云卷云舒。
公子高等人对视一眼,也面露一抹苦笑,若是换作其他人,这么大阵仗迎接,不说快步相迎,也只怕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但这是嵇恒。
他仿佛对这些视若无睹。
公子高道:“先生,陛下今日已盛情相邀,也足见诚意,若是先生还不肯出仕,只怕会拂了陛下面子。”
“我知先生志向清远,不愿踏入世俗洪流,但今日之事,还请先生移驾,以免为外界猜忌。”
“反倒误了先生名讳。”
只是说到名讳二字,公子高嘴角一颤,也是轻叹一声,不知该如何去劝了。
胡亥瞥了眼自己的二哥,又看了看一旁其他几名兄长,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他可不信公子哥等人能说动。
嵇恒是不怕死的。
他若是怕死,当年在狱中,根本不会说那些话,他甚至连始皇都不怎么放在心上,又岂会为今日的阵仗所动。
而且……
他渐渐琢磨出了一点东西。
扶苏这么急切的想请嵇恒出仕,多半是遇到了困难,有求于人,在这种情况下,嵇恒更是有恃无恐。
他开口道:“二哥,你们也别再劝了,嵇恒若是这么轻易被说动,也不会待在西城快十年了。”
“他若真出去了。”
“只怕当年不知多少人睡不着。”
公子哥点头,但还是继续劝道:“但今时不同往日了,过去的一些限制也该改变了。”
“何况这次朝堂这么大费周章,若是先生依旧不就,只怕朝堂会颜面扫地啊。”
“这如何能行?”
“还请先生高抬贵手。”公子高恭敬的朝嵇恒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