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不长?”韩离一愣。
张良点头,悠悠道:“而今的天下局势其实是不对的,过去不少善卜之人都为秦算过,秦之天下,正常情况,十年内当有动乱生,这也是为何当年黄石公赠书时特意说了个十年乱天下。”
“秦自焚书开始,天下其实就已朝着崩坏的方向发展了。”
“士人背离,底层积怨。”
“民怨民愤。”
“然随着此人的插手,天下大势发生了变化。”
“这人对天下局势判断十分准确。”
“也很是了解。”
“这种了解远甚天下所有人。”
“我等尚只能从卜面上,亦或者从身边情况来进行大胆推断,此人却是敢直接断定秦将亡。”
“但纵然如此。”
“此人却依旧跟秦廷站在了一边。”
“我曾问过其原因。”
“他的回答很简洁‘可怜千万英雄血,换来今日旧乾坤’。”
“他想为天下树立一个新的秩序。”
“为此不惜与天命抗争。”
“这人是一个有着很大理想抱负的人,正如他自己所说,或许天下所有人都没错,只是大家的选择不同,努力的方向不同,最终也会导致结果不同,他选择扶秦,以让天下停止战祸,从而让天下更快进入到安宁。”
“而我之念,认为是暴秦无道,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道不同,注定南辕北辙。”
“只不过此人的确了得,从一开始就隐于暗处,也并未从那些最为棘手的事出发,反而只是从细微处做改变,一步步撬动着天下局势,在他的勉力改变下,旧有的天下大势已发生了转变。”
“至少.”
“在我张良看来,秦之糜烂往后延了数年。”
“在天下民心皆背离的情况下,能做到如此功业,实在是令人惊叹。”
张良满心慨然。
对于嵇恒,他是发自内心的尊重。
他自认自己若是嵇恒,面对大秦当时的格局,恐根本就做不到嵇恒这般游刃有余,更做不到这般挥洒自如,信手间就让大秦的危机往后延续了数年。
韩离目光微动。
他沉声道:“既然此人不愿抛头露面,那将其身份公之于众如何?”
张良轻笑着摇摇头。
他道:“我就算将其名字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天下有多少人知晓此人?又有多少人会信?”
“而且”
“他本身就是一个死人!”
“死人又怎么可能有说服力,又如何让一个死人去说服天下其他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死人?”韩离一脸惊愕。
他双眼直直的盯着张良,心神不宁道:“子房兄,你可是在说笑,你莫不是说大秦现在的转变,其实都出自一个死人之手?而这个死人,是在死前就料想到了天下的种种变化?”
“这怎么可能?”
“天下哪有如此神机妙算之人?”
“而且天下局势瞬息万变,就算是圣人神仙也料定不了,当世怎么可能有这般超然的存在。”
“子房兄,你可是在说胡话?”
闻言。
张良哈哈一笑。
他笑着道:“韩兄,伱误会我了。”
“我的意思是对外此人是一个死人,但实际这人还活着,至少他告诉我的身份,的确已经死了,而今更是为秦廷严密监视,外界根本就难以探知,就算我将他的身份公布出来,又有多少人会信?”
“若非我将此事告诉于你,你会相信这些事当真存在?”
韩离沉默。
若非这些话出自张良之口,而他跟张良从小就认识,知根知底,不然断不会相信。
也只会感到荒谬!
张良道:“这便是此人的高明之处。”
“以‘死人’身份算计活人,就算最终失败了,也无人会归罪于他,而且从始至终都是他将秦廷跟我等反秦势力作为黑白棋子,以天下为棋局,跟天下大势对弈,意图胜天半子。”
“我等都在棋中。”
“秦廷是自愿入局,我等是被动入局,只是对于一些棋子,此人似带着几分忌惮,担心这些棋子会影响到天下棋局走向,所以一直试图将那几枚棋子,变成与棋局无关影响的死子,或者弃子。”
“而我就是那几枚棋子之一。”
“这场棋局,如何算胜,如何算负?”韩离问道。
张良沉思了一会,缓缓道:“他的棋局下不完,而我们跟秦廷的黑白对弈,却是一定会有个结果,要么为秦廷所执黑子吃掉,要么就是白子逆转取胜,当天下局势稳定下来时,便是一场大棋的落幕。”
“我有个预估。”
“他恐早就知晓自己下不完这盘棋了。”
“所以他并不会只着眼帮秦廷取胜,而是会暗中埋下一些伏笔,让这些伏笔继续跟天下大势对抗,此人目光十分深远,所思所想,都远在我们理解之外,而今我们能做的,便是当好这枚白棋。”
张良轻笑一声。
他从咸阳离开后,一直在进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