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整个人如失了魂一样。
他就这么端着汤药碗,双眼直直的盯着那枚赤红药石。
四周一阵热风吹过,将赵高不知何时垂落的发梢,吹到了眼角附近,让他不由自主的眨了眨眼,这也让赵高一下清醒过来。
只是清醒过来的赵高,并没有半点好转。
反而更惧了。
他的身子不断颤抖,脸色发白,嘴唇发青,眼中满是恐惧。
他知道自己完了。
全完了。
他太了解始皇了。
始皇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几乎就宣告了他的死亡。
下意识。
赵高就想拔腿逃跑。
只是刚一抬脚,瞬间就顿住了,因为根本不知该往哪里逃。
也不知能往哪里落脚。
他这一生都在服侍始皇,也基本待在宫中,唯一活动较多的地方,也就是咸阳,离了咸阳,他甚至不知该往何处去,也不知何处会收留自己。
恐也没人敢收留自己。
自己就一宦官。
而且他当真能逃出去?
不可能的!
赵高嘴唇不住颤动着,内心已恐惧到了极点。
他不想死。
只是他根本就想不到活命的办法。
下意识。
他就想去找胡亥。
想让胡亥替自己向始皇求情。
不过这一念头刚刚升起,立即就被赵高打消了。
这是取死之道。
若是其他时候,或许还有用,但自己刚犯下这么大的错,就急忙去找胡亥替自己说情,这若是为陛下知晓,自己定然是必死无疑。
因为这无疑是告诉了始皇,自己已猜到了始皇的心思。
这是大忌!
像始皇这样的帝王,最忌惮自己的心思,为其他人猜到,自己若胆敢这么做,别说是胡亥,就算是李斯等人齐齐为自己说情,也根本护不住,反而会让始皇更加坚定杀自己的念头。
“不能找。”
“找了就必死了。”
“只是胡亥公子不能找,其他大臣也帮不上忙,他们恐也不会为我说情,那我该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去死?”
“可”
“可我赵高不想死啊。”
“我还有好多事没做,我还没官复原职,我还没位极人臣,我还没活够啊。”
“我怎么能就这么的死了?”
赵高目眦欲裂。
最终。
他实在懊恼不过,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将整张脸扇的通红,甚至隐约都可以见到一个巴掌印,只是这根本就无济于事。
赵高很清楚。
他这次真在劫难逃了。
他这段时间有些太自以为是了。
刚刚恢复了一些始皇的信任,便急不可耐的想表现自己,想让自己重新赢得始皇信任,因而开始自作主张起来,他过去因为向始皇献上药石,最终为始皇亲近,这次便想如法炮制,想要如当初一样,继续通过揣测始皇心思,再度赢回始皇信任。
没曾想。
终究是他自以为是了。
始皇随行带着方士,根本就不是出于信任,只是由着过去的习惯。
始皇压根不信任方士。
即便这次身体染疾,还有最后一站没完成,若是过去,始皇为了保持自己的威严,定会选择服用药石来强撑口气,以让自己能安然的完成这场巡行,而这也是赵高敢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始皇对方士的厌恶,对这些药石的厌恶。
而他过去已犯过一次事了。
若非胡亥求情,加之始皇念及旧情,上一次入狱,他就该死在狱中了。
同时因为上次的事,自己也为始皇猜忌。
这次的事一出,自己恐到头了。
一念间。
他看着铜盘上的药石,心中猛然生出一个大胆念头。
只是这个念头刚一生出,就立即被他无情的抹杀了,根本就没有可行性。
他此后连靠近始皇的资格都没有。
而且一旦自己出事,或者是遭到始皇冷落,现在对自己恭维谄媚的宦官,立即就会翻脸,这种事,他已经经历过一遍了,所以很清楚,只要自己出事,身边的宦官个个都会疏远自己,也根本不会再把自己当回事,甚至还会第一时间告发自己。
因而这是万万不行的。
赵高呼吸有些急促,望着地上的药石,最后伸出脚,狠狠的将其踩碎。
只是心中的怒意丝毫没得到消减。
反而更焦虑了。
他过去纵然有不少急智,但在当前的情况下,也是全然想不到解决之法。
“这些该死的方士。”
“我为何会鬼迷心窍,听信这些方士的胡言?”
“我赵高横行一世,难道真要栽在这小小的药石手上?”
赵高满眼阴鹫。
最终。
赵高仰头望着苍天。
在心中歇斯底里大吼道:“贼老天,我不甘心啊!”
不多时。
顿弱从始皇住处离开。
他眼中泛起缕缕寒芒,鄙夷道:“赵高?”
“过去陛下已对你网开一面了,你却依旧不知死活,身为一个宦官,却连自己基本职能都不清楚,既然你找死,那也怪不得其他人了。”
顿弱冷哼一声,从御史府带了几人,问清了赵高现在的去向,便直奔而去。
琅琊台的马厩。
赵高正在矜矜业业的喂马。
他神色如常,将手中黄豆放在掌心,一小把一小把的喂给这些马,嘴里还念念有词,不过都是些寻常言语,跟这些马表示亲近的,他此刻很淡然,仿佛对将要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不过。
若是细看,定能看到,他瞳孔深处的惊惧。
只是赵高不敢表露出来。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安分的喂马,希望靠这些举动能挽回一些好感,降低陛下对自己的猜忌。
砰!
马厩的大门被直接推开。
惊的马厩里的马一阵慌乱,赵高眉头一皱,面露一抹愠色,正欲开口呵斥,转头见到是顿弱,立即换了脸色,变成谄媚状,讨好道:“御史大夫,今日怎么有空来马厩了?若是需要车马,直接派人吩咐一声就行,何须御史大夫你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