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异域游历,其实目的都是让你这种大宗子弟更换心态,看看你们离开天下之后,心态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如何稳固自己的道心。”
“感悟道韵,学习知识,这些随时都可以做,没必要专门出来历练,但是稳固道心,却是伴随你整个道途千万年不变的功课,所以你们下山的第一课,肯定是这个。”
“我其实早就有察觉了,因为那个太守开口邀请你的时候,我就知道,肯定是大祝吩咐的此番历练。”
“道心,才是修道的根本,道心不足的话,那武者便没了十年如一日练拳的毅力,巫觋便没了对天地自然的敬畏,道门中人会不再坚持淡泊清修,修行人道者则会变得暴躁虐民。”
沈水碧说到这里,“没有了道心持守,修行到后来也不过是一场空罢了,届时,你的所有修为都不再是你自身的了。”
不再是自身的了?
这句话让李启感觉有些奇怪。
就算是道心有了破绽,也不至于是自己了吧?
所以,李启虚心求教道:“为什么这么说?道心有破绽,便不是自己了吗?”
沈水碧看着李启,很自然的说道:“很简单啊,匹夫一怒,街头愤而杀人,你觉得杀人这个决定,是他自己做出来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李启皱眉,陷入沉思。
是吗?
是吧。
就算是愤怒冲昏头脑,那也应该是自己做的决定才是。
但是,又真的是吗?
不是的。
匹夫一怒,街头愤而杀人。
但实际上,匹夫一怒,街头怒火中烧,愤怒杀人,是头脑一热,是被怒火驱使,被本能驱使,他的本心已经被愤怒所蒙蔽。
那个时候,他所做出的决定,已经不是自己做出来的了。
“所以,你再思考一下,士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和匹夫一怒的区别呢?”沈水碧又对他问道。
她的语气循循善诱,一步一步引导李启思索出答案。
李启则继续沉思。
匹夫一怒,街头愤而杀人和士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的区别?
二者都是激怒杀人,结果上看毫无区别。
但实际上呢?
匹夫只不过是头脑一热,上去捅死了人,很有可能他事后会无比后悔,会恐惧忧愁,会憎恨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冲动。
因为匹夫没经过思考,他被怒火驱使的时候,并没有发现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等到事后之后才发现自己其实没有必要杀人。
但士之怒却根本不会后悔,因为他动手之前就经过了深思熟虑,就已经明白自己做出决定的起因,过程,并得出了这样是最好的方法,于是毅然去做,可以做到虽九死犹无悔。
这便是“一腔血勇”与“义之所在”的区别。
这也就是,道心被蒙蔽,和道心清明之时,做出决定的区别。
有了这样的清明,所以才可以解脱,逐道之时不畏生死,不惧强敌,可以以道为生,为道而死。
世人不修心,所以他们不自由,是非颠倒,认假为真,每一个人,都像奴隶一样,被欲望,冲动,以及各种情绪所奴役和束缚。
这样一来,他们就在欲望的束缚下,身不由己的生,身不由己的死,身不由己的爱和恨,身不由己的奔波操劳一生,既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摆脱这一切,只是惯性的生活着,生老病死着,在枷锁的束缚下,被诸多事物驱使,不得自由。
但这时候,李启的疑惑来了。
“沈姑娘,那按照这个说法,修道难道就要摈弃七情六欲,把自己变成机器人?事事都分析利弊,那岂不是唯利是图,只求自己的利益和安稳?这样一来,还算是修行吗?”李启开口问道,眉头紧蹙,极其不解。
沈水碧歪头,疑惑的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让你不被欲望所驱使,又不是让你摈弃欲望,欲望本身就是‘心’的组成部分,如果你摈弃掉他,你的心还完整吗?”
“所谓道心清明,何为清明?是让你用智慧观照自身,不断思索,有思索,就能里外光明澄彻,不被单纯的欲望所驱使,认识自己本来的真心。”
“认识了自己本来的真心,澄清迷惘,撇空嗔痴,认识到自己的欲望是什么,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引起自己怒火的是什么,自己做事的动机和缘由是什么。”
“当你内心清明,明了这些的时候,你又怎么会做出被欲望所迷惑的事情呢?”
“就好像你现在和之前的对比一样,你之前被傲慢所迷惑,遮蔽了道心,所以,你就觉得那样的行为真的是你能做出来的吗?”
沈水碧一连串质问丢出来,再度逼迫李启去思索。
然后,李启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很有道理。
被本能驱动着去胡作非为,任由自身欲望膨胀,才叫自由吗?那不过是欲望的奴隶,称不上半点自由。
道心清明,不为贪嗔痴所迷惘,不为诸因果所羁绊,不为心中疑窦,恐惧,愤怒等情绪裹挟,知晓本心,并依照本心去做。
心中没有迟疑的去践行自己的道路,明白自己真正喜爱什么,真正追求的是什么,然后再用自己所有的精力和智慧去实现这个目标。
这就是逐道者的心,这就是‘道心’。
逐道者,都要有这样的心,才能持之以恒的坚定向前,在漫长的生命之中依然维持着最初的热爱,否则只会在长久的事件中被力量与欲望操控。
思考明白这一点后,李启突然就感觉到,自己心中的好多迷惘,尽数消失。
得到力量之后,修行之后带来的那些蒙蔽在心上的灰尘似乎都被扫掉了。
道在外界,是整个大天地运行的规律
道在体内,就是人身小天地的准则。
此刻,道心上曾经的灰尘被扫掉,他的人身小天地似乎都澄澈了许多,各种内气和体内神气的运行都变得通畅了。
沈水碧见状,有些开心的撤掉了壁障。
没有人察觉到刚刚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