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怀恩披着一件长衫跑到常高远身前请安道。
“父亲怎么也不派人告知一声,孩儿好去城外迎接。”
常高远居高临下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独子,没有作声,直接迈步朝房中走去。
房间里充斥着香粉和其他奇怪的气味,常高远皱了皱眉,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走到杯盘狼藉的圆桌旁坐下。
“父亲,要不还是去厅堂吧,这里太…”
“无妨,关上房门,为父有话要问你。”
常高远摆了摆手道。
常怀恩敏锐的察觉到了父亲平静语气中蕴含的怒意,心不由得狂跳了几下。
关好房门,系好长衫系带,心情忐忑的站到常高远身侧,低眉垂首等待挨训。
“让你坐,没让你站。”
常高远瞪了儿子一眼,训斥道。
常怀恩依言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却也只是搭上了半边屁股。
常高远拿起桌上的酒壶,将距离最近的也不知是谁用过的两只酒杯中倒满酒液,其中一只酒杯的杯沿还留有半枚红色的唇印。
“父亲,那酒杯…”
常怀恩想要出言提醒,常高远却是摆了摆手。
“战场之上,水囊里渗进了魔族的血,干粮上沾染了魔族的肉,照样都是吃喝不误。如今有美人的唇香伴酒,已是多少将士思而不得的奢望了。”
说罢,将一只倒满酒液的酒杯递给常怀恩,与其碰了一下后,仰头将混有唇香的酒液一饮而尽。
“好酒,可惜却是不够辣,不够烈!杯子也太小了些。”
“父亲,您…您…受苦了!”
常怀恩也将酒液一饮而尽后看着满身风尘,鬓间隐现白发的父亲悲声说道。
“戍关守边本就是军人之责,何谈辛苦。倒是球儿你这些年为了筹集军资殚精竭虑,甚至不惜自污其身,以防为父为朝廷所忌惮,让你受委屈了啊。”
球儿是常怀恩的乳名,小时候常高远经常将他抱在怀中球儿球儿的唤个不停,长大以后倒是第一次如此这般称呼。
常怀恩的眼泪顿时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都说虎父无犬子,可作为大晏战神靖远候的独子,常怀恩却偏偏就是个不成器的“犬子”。
殊不知曾经的常怀恩也是个心怀远大抱负且才智不凡的天才少年,只不过随着常高远的战绩越来越彪炳,在军中的威望越来越高,掌握的权利越来越大,为了避免朝廷和皇帝的猜忌,常怀恩只能做出牺牲,违背本性成了臭名远扬的纨绔之首。
文官可以一门三探花,父子双榜眼,传为佳话,名流千古。
可于军伍之中父子双雄却是取死之道。
你常家出一个战神把持边军精锐几十年也就罢了,难道还想一门双候,掌管边军过百年吗?
百年之后,边军到底是姓常,还是姓朱?
因此为了父亲的功成名就,常怀恩只能自污其身,以免被皇帝和文官所猜忌、忌惮。
常高远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可不知怎地聊着聊着竟是聊到了动情之处,看到儿子泪流满面也是心软了起来。
球儿这些年为了常家的确是付出良多,受了许多的非议和委屈。
若不是球儿在想尽了法子赚钱,自己如何能有充裕的军饷招募训练私兵,如何能够将士用命,如何能够立下赫赫战功,赢得大晏战神的美誉。
这所有的一切,球儿都是功不可没啊。
可在所有京都人的眼中,球儿却只是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
可心软归心软,该问的事情却还是要问清楚,只不过要温和一些的方式。
沉吟片刻,常高远开口说道。
“为父此次奉陛下之命返回京都,刚在御书房中与陛下商议国事之时,听闻东厂督公甲申提起了一件事情。说是缉仙司的荣非在京都城外的一处庄子里解救出大批被拐卖的女子,球儿可知晓此事?”
话音刚落,常高远就注意到自己儿子的眼角抖动了一下,眼神也有一瞬间的慌乱。
常高远的心顿时就沉了下去。
知子莫若父,这句话反过来也同样适用。
常怀恩知道自己刚刚一瞬间的慌乱已被父亲看在眼中,于是也不再隐瞒,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儿子不敢隐瞒父亲,那处庄子的确是儿子派人暗中购置的。”
“你…你怎么这般糊涂啊。”
虽然心中早有所料,可当常怀恩亲口承认后,常高远还是被气得怒发冲冠,扬手就要给常怀恩一记耳光。
可手臂最终还是在半空中停住,最后缓缓放下,痛心疾首的训斥道。
“唉!为父知你筹集军资不易。你开青楼、赌坊、酒楼、放印子钱这些都可以,为何还要染指人口贩卖的买卖,伤天害理不说,又能赚得几个银钱。糊涂!糊涂啊!”
“父亲,事到如今孩儿也就不再隐瞒了,那些女子并非用来赚钱,实则另有他用。”
虽然此刻屋中只有他们父子二人,但常怀恩还是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