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话语权的重要性。”席勒从旁边倒了杯水,放在了桌子旁边,而同样搭在桌边的希瓦纳的手已经攥紧了被单。
他真的不愿意去回忆那改变了他一生的离奇遭遇,他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站在他的视角,从那一刻开始,整个世界就变得疯癫又破碎。
“活着的人书写历史,死了就只能被编排。”席勒说:“如果你活得比所有人都长,那嘴长在你身上,你想说什么,对方还能从棺材里跳起来打你吗?”
“当然,这有个前提,就是你说话必须得有用,得能让别人信服,而说话有用的前提就是你这个人得有用,甚至是深受尊重,广受爱戴,不是吗?”
希瓦纳好像有些明白了,席勒有些不屑的说:“你弄了个完全不可控的定时炸弹在自己的眼睛里,不顾一切地追逐更多更不可控的力量,然后像个疯子一样冲到对方面前要把对方打死,请问这在旁观者看来不就是你疯了吗?”
“这不就是你如它所说的一样,对于力量过分贪婪,没有自控能力,太容易受到诱惑,所以才……”
“别说了。”希瓦纳的语调当中透出痛苦,他说:“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这么认为,我只是突然被弄到了一个地方,然后有人说让我去摸摸它,我就伸手了。”
“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然后就听到了一声怒吼,说的就是你说的这些话,当我被送回原来的地方的时候,我感到无比害怕。”
“我跟我的父亲讲述这一切,但他完全不相信我,他认为我是个爱撒谎的孩子,愤怒让他走了神,他出了车祸,失去了行走的能力,而他把这一切怪到了我头上。”
“但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既不知道自己怎么去到那里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我只是遵循了我的本能告诉所有人事实,但是没有一个人相信我!”
希瓦纳的情绪开始变得有些癫狂,伴随着他的动作,他右眼的纱布开始变红,席勒立刻按响了召唤铃,护士们冲了进来。
过了一会之后,护士长走了进来,对席勒说:“先生,你们聊天归聊天,能不能让他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而且他的情绪现在不能够受刺激……”
“我知道了,女士。”
在席勒的一再保证之下,护士们才离开,希瓦纳的情绪也恢复了正常。
“我想你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那就是你的仇人越说你会做什么,你就越不能去做。”
“但如果我获得不了足够的力量,我又怎么报仇呢?”
“这要看你对报仇的定义是什么了,如果你只是为了自己的心,只想在内心给自己出一口气,那自然是把你的仇人杀了就行,但如果你想证明某种主义,类似于他是错的,你才是对的,你觉得杀了他有用吗?”
希瓦纳沉默了一下之后还是摇了摇头说:“但或许只要我把他杀了,他们就能知道他看错了人,我才是那个更强的……”
“更强的邪恶者。”
“我不是邪恶者!”希瓦纳提高了声调说:“我什么都没做错,明明是他们……”
“所以你要证明自己是对的,对方是错的,光强有什么用呢?”
希瓦纳不说话了,但过了一会之后还是低声说:“难道不是只有强大才能证明正确吗?”
“那也要看你用你强大的力量做了些什么,假设现在有一个非常强大的人,每天杀人放火,弄得哀鸿遍野,哪怕他真的掌控了整个国家,你也只会称他为暴君吧?就算他再强,你觉得历史上会给他什么好的评价吗?”
“而有一个起义领袖,他本身没有暴君强大,却拉拢那些因为暴君的所作所为而流离失所的普通人,他们一起推翻了暴君,难道在多数人眼里他们不是正义的吗?”
就算希瓦纳现在未被完全说服,他也确实无法反驳,他想要证明的是当年那个说他不配的人是错的,而证明的方法就是带来更多的灾难。
这样确实能让那个自诩正义的老头感到痛心,觉得是自己当初错误的选择带来了现在这些痛苦,或许能够让他后悔。
但希瓦纳知道这样无法从道义上击垮他,他只会觉得自己当年不幸言中,他后悔的也只会是没有采取更多的措施限制这个邪恶之人,而不会反思当年到底谁对谁错,自己的做法有无不妥之处。
旁观者也会觉得是希瓦纳在小题大作,因为他们不明真相,只切实地感觉到了希瓦纳造成的破坏,刀割到他们身上,他们自然会觉得奋起反抗之人才是正义的,而不会管源头到底是谁。
希瓦纳记得,当他长大之后重新调查当年之事,终于找到了通往永恒之眼的方法,当着老巫师的面拿走七宗罪之眼的时候,倒在地上的老巫师眼中的忏悔绝不是对着当年年幼的他。
他只是在后悔自己做了一个错的选择才惹上了今日的恶果,而没有半分对于当时言行的反思。
那眼神开始在希瓦纳的脑海中徘徊,令他燃起更多的愤怒、怨恨,以及更多的无力。
他觉得自己怎么做都不可能让对方意识到问题所在,那个该死的巫师就是会觉得是自己天生邪恶,受到诱惑才导致了这一切。
“所以如果你要证明你是对的,那你首先要有话语权。”席勒把话题拉了回来并说:“而在秩序社会当中,好人或者说至少表面上站在正义一方的人会有更大的话语权。”